《许多愁》第95章


景砚没去看锦芙,只是以手抵唇,冰冷的目光难得有片刻的涣散,嘴唇轻轻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我知道,他还活着。”
活在大周的某一处地方,等着自己去找到他。
锦芙走后,景砚召了称心过来,称心这些日子倒是被供得吃好喝好,脸上却还是半点没有血色,精神更不好了。景砚不知道乔玉究竟在不在陈桑手中,也许在,也许不在,他不可能对称心做什么。
称心一言不发,他知道乔玉失踪了,是陈桑做的,别的却什么都不知道了。他眼睁睁看着景砚做了这一切,太急了,也太血腥了,这不是他一贯摆在明面的手段。
他突然有了个不太准确的比喻,景砚就像是一柄长而尖,无比锋锐凛冽的刀,而乔玉的刀鞘。
景砚朝称心笑了笑,那笑容极冷,“孤知道,你没碰乔玉的事,罢了罢了,这些都不要紧了。”
他一顿,漫不经心似的,“反正,孤要陈桑的命。”
第87章 回京
大周的疆域辽阔; 无论是清查人口还是派暗卫寻找蛛丝马迹,都是非常漫长的过程。
而在这个时候,长乐安平早已日夜兼程,终于到了预先定下的小村子上。这是他们千挑万选出来的小村庄,离京城有几百里的路程; 天高皇帝远; 山清水秀,只是因为周围群山延绵,路途艰难,与外界不相通; 所以只能能靠山吃山,算不得多富裕。
他们是初冬的时候来的。长乐安平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做人办事都无可挑剔; 到了村子里后,先是去拜访了村长,编造了一个可怜的身世; 说是背井离乡,不能再回家乡,又塞了许多东西当作礼钱。村长思忖良久,他本不该收留这些来路不明的人,可这个冬天实在是艰难; 这几个人看起来着实不像是坏人; 所以也算是默认了。
长乐才算是放下一半的心。
那个村子是在半山腰,平坦开阔的地方不多; 也没多少适合建屋子的土地,可冬天已经来了,也不能席地而眠,村长就做主将一家已经绝户了的破房子借给长乐安平住。长乐请村子里人吃了酒席,又修缮了一番,也算是平平安安住下来了。
乔玉的身体依旧不大好,路上咳嗽了大半个秋天,吹不得冷风,还在吃药,花费不少。长乐安平这么多年在宫中积攒了些钱财,可这一路也花的差不多了。长乐是很有打算的人,不能任由一家三口还连带一猫坐吃山空,便去镇子里的小酒馆寻了个厨子的活计。他是宫里出来的,做菜的手艺极好,又很会做人,很快就在后厨如鱼得水,挣得银两也能补贴大多家用,除了乔玉的药钱,还是得从原来的积蓄里出。
而安平留在家中干干杂活,乔玉也需要人照顾。为了以后的生活,他们得节省着过日子,饭菜都是普通的家常菜,两菜一汤,只有一道荤菜,还没多少,安平和长乐都不怎么动筷子,想要全留给乔玉,还是乔玉自个儿动手分成三份,挨个夹到他们碗里。米饭也都是糙米,咽下去的时候都要梗喉咙,可乔玉一点也不挑剔,每日都拼命为自己塞饭菜,只想把自己养胖些,早些去见景砚。
天气越来越来冷了。乔玉抱着除夕,没什么话,日日伏在窗台那里,望着外头下山的那条的小路。
过了几日,长乐休息,在家中闲不住,要去镇上去采买东西。原本该是安平下山为他帮忙,可长乐却拒绝了,他转过头望着乔玉,“小玉,你陪我去一趟吧。”
乔玉怔了怔,将除夕往下一放,站起了身。他这些日子吃得多,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多长了些肉,总算不是皮包骨了。他穿了身土灰色的棉袄,因为里头的料子不太好,只能靠厚重保暖,那衣服穿起来叫乔玉胖了一大圈。幸好他生的好,长发乌黑,也没有束起来,柔顺地垂在身前,映衬得皮肤越发白,下巴越发尖,即便穿了那身衣服,打眼望过去,也算得上是一朵村花,村里最漂亮的那个。
长乐拎了篮子,领着乔玉,和周围左邻右舍打着招呼,朝山下走了过去。这里还只在半山腰,但山路狭窄,崎岖陡峭,下去要很费一番功夫。长乐是做惯了体力事的人,走的很轻松,乔玉即便是当了六年小太监,也没干过什么苦力,更何况后来去了仙林宫,养尊处优了一年,不久前又才受了重伤,脚步很慢,不太能跟得上,长乐却没等他,径直朝下头走。
乔玉累的要命,他喘着气,只顾着追长乐,却没注意到脚下,不小心踩到一粒石子,幸好扶住了一旁的枯树,才没跌倒,可手章却被划破了皮,红了一片。
长乐终于停下了脚步,他站在远处,微微转过半个身体,很冷淡似的,“小玉,你知道从这里到京城,有多少艰难的路要走吗?不是像现在这样,还有人陪着你,没有人会陪着你,你只有一个人,许多危险,许多磨难,你不行的。你为什么还要往会走呢?那么多危险,无论哪一样,都能要了你的命。”
他说的是真心话。
乔玉抬着头,他很累了,却拼命笑了笑,思忖片刻,很认真道:“我知道这些,我也知道你们都是为我着想。可是我一想到这条路的终点站着殿下,就,就勇气百倍,不害怕了。”
长乐是不相信的,他一直觉得乔玉是被引诱了,被胁迫了,哪里会有什么真心实意。
乔玉抿了抿唇,他们是生死之交,他不希望长乐安平误会景砚,就说了自己从前的事。
冬风凛冽,乔玉被吹得冻红了脸颊,鼻子尖像是个什么熟透了的果子,声音很平静,不像是在说自己的事,“我是乔家人,听说我家在陇南那个地方十分有名望,我也都记不清了,因为在八岁的时候,一家人去上香的时候遇到了劫匪,一个也没留下来。我贪看寺院的杏花,逃过一劫。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时候也没想过以后,就被姨母冯南南接进宫了。她好像和皇后娘娘有仇,皇后娘娘好像又和我娘有仇,里头的关系乱的理不清,我就被送去了皇后娘娘那里,大约是当成泄愤的了,我那时候很害怕。可皇后娘娘是很好很好的人,她对我很好。”
长乐愣了愣,他从没听过这些事,因为都不是一个御膳房的小太监该知道的。
乔玉一顿,他的声音忽然从这一刻忽然有了温度,又软又甜,“那是一个夏天的夜晚,我在宫院后头的小池塘边捉萤火虫,怎么也捉不住,一转头遇到了个小哥哥。他长得可真好看,比我高好多,他朝我走过来,脸上的表情有点凶,我那时因为捉不到萤火虫,本来就很难过,又怕他骂我,就先发制人,求他帮我捉萤火虫。他答应了,那个晚上,帮我捉了一笼子的萤火虫,又闪又亮,漂亮的晃眼。他是殿下,是景砚,后来是我的,我的心上人。”
他忍不住笑眯了眼,想着自己同景砚的第一回 见面大约是命中注定。
长乐紧紧地皱着眉,他听乔玉接着道:“殿下待我很好,除了祖母之外,再也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了,我很喜欢他。再后来,就是元德十七年,那一年出了大事,皇后娘娘被囚禁起来,东宫人心惶惶,禁卫军要将所有宫人都清理出去。殿下让人给我换了小太监的衣裳,躲到太监所,还吩咐了许多事,我记不清了,就记得他说以后不再见面了。”
他那时候难过的要命,却头一回没听景砚的话,“我不能见不到他,太监所要挑人去照顾殿下,我自告奋勇去了,万幸没被人发现,顺利进去了,和殿下表白自己自己的心意,一直在那里呆下去了。我那时候傻,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想来,殿下那时候就安排好了路,若是我没有去找他,缘分就断了,但我去了,所以才有现在。”
乔玉低着头,没再继续说话,长乐走上前几步,就听乔玉压着嗓子,音调很轻,却很坚定,“我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从很小还不懂事的时候就知道去追逐我要的东西,难道越长大还越活过去了吗?”
所以即便害怕,即便胆怯,他也会继续向前走,朝有景砚的地方去。
长乐似乎很震惊,他是没料到他们俩之间有这样的往事和感情,深沉而厚重,他叹了口气,问道:“你,那么相信他,爱慕他吗?”
在他看来,景砚和乔玉之间的地位是不对等的,景砚可以轻易地说喜欢,因为讨厌的时候抛弃也不会有任何负担,更何况男子与男子相恋,本就与世俗规矩相悖。而乔玉不同,他只有一个人,无权无势,只要景砚愿意,就会被囚禁在深宫中。可乔玉不是贪恋权势的人,他从景砚身上其实什么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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