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左》第36章

这个背影是她的爸爸。
在一天半夜里，陈琳起床上厕所，听到客厅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一开始她以为是家里进贼了，人小鬼大的她竟敢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探头探脑地查看着客厅，看到的不是一张陌生的脸，而是自己的爸爸。陈琳躲在一处，看着自己的爸爸提着煤油灯开门出去了。
那一夜，她没有睡。她一直等着爸爸的回来，因为她很想知道，爸爸半夜提着煤油灯做什么去了。于是她蜷缩着小小的身子在一个角落　里睡着了。等到天微微亮的时候，爸爸一手提着煤油灯，一手提着一个网篓走了进来。听到开门的声音，陈琳的身体都颤抖了一下，她　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跑到爸爸的面前。
“怎么这么早就起床了？”爸爸温柔地对陈琳说。
“嗯，昨晚睡得早所以今天就起得早。”陈琳的眼睛紧紧地盯住了爸爸手里的东西。
爸爸看到陈琳好奇地盯着他的网篓看，他提了起来，晃了晃，“想知道这是什么吗？”
“嗯。”
“小螃蟹。”爸爸说道。
“你是去抓小螃蟹吗？”陈琳指着网篓说。
“是啊，去我们附近那个海滩抓的。”
“抓来做什么呢？”陈琳依然喋喋不休地问着。
“抓来卖啊，卖了之后就有钱，有了钱就可以给你买糖吃，给你交学费。”
爸爸的话深深地刻在了陈琳的心里，从此之后，她知道抓来小螃蟹可以拿去卖，卖来的钱可以交学费。虽然那时候她还不懂贫穷是什么　，但是她小小的心里隐约感觉到这些小螃蟹可以给他们家解决很多要用钱解决的事情。
“我帮你拿。”陈琳跑上去，取过爸爸手里的网篓，双手并用，提得很是卖劲儿。
过了一段时间，爸爸不再去海滩抓螃蟹了。因为爸爸找到了新的工作，但是家里的情况仍不是很富裕。到了入学的年龄，陈琳也和姐姐　一样背起了书包去上学。她用东西极省，一支铅笔总是要用到小手都握不住的时候才丢掉，写过的作业本拿来当草稿纸用也当图画纸用　，一张纸上没有一处是空白的地方。旁边的同学见陈琳如此节约，他们也会把他们用完的作业本拿给陈琳。陈琳从来不主动向身边的同　学要，但如果是他们主动给的，她就跟他们拿着。
那些文具用到坏了的时候她才会走到妈妈的面前，背着小手，扭扭捏捏、吞吞吐吐地跟妈妈说要买文具的事。而每一次陈琳说完，妈妈　就会立即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到里面拿钱包，问陈琳要多少钱，陈琳说要一块钱时，妈妈就会多给陈琳五毛钱。陈琳瞥见妈妈的钱包　里只剩够买菜的钱时，她就会把那多出的五毛塞到妈妈的手里，“一块钱就够了。”说完拔腿就跑。从很小的时候开始，陈琳就羞于跟　爸妈要钱。所以她是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才会跟妈妈要钱。
有一次，陈琳突发奇想地跟姐姐说：“姐姐，我们去抓小螃蟹吧！”
“去哪里抓？”姐姐问。
“去海边啊。爸爸以前就在海边抓过螃蟹，可以拿去卖。”
“你知道怎么抓吗？”姐姐又问。
“唔。”陈琳想了一会儿，说：“不是用手抓吗？”
“用手抓你不怕被钳住吗？”
“不怕哩。”陈琳笑了起来。
“好吧，那我们去抓小螃蟹。不过，你要记住不可以跟爸爸妈妈说哦。”姐姐点着陈琳的小鼻子说。
“好耶好耶。”陈琳高兴地拍着手。
所以在那一次和姐姐的密谋之后，陈琳便开始和姐姐一起到海边去抓螃蟹。因为半夜出去会害怕，时间上也不允许，所以她们总在周六　与周日的清晨，天刚刚露出白肚皮那一会儿偷偷溜出家门去抓螃蟹。在那些清道夫的眼里，每个星期的周末早晨总有两个小身影手牵着　手朝海边走去。因为担心爸妈起来找不着他们会很担心，所以她们没抓几个就又回来了。她们会在路上将螃蟹卖掉，见有一个人走过来　，她们就立即迎上去，嘴巴很甜地说一句：“阿姨，你要不要买螃蟹啊？很便宜的。”多数情况下，她们都能够顺利地将这些小螃蟹卖　出去。那时候的陈琳天真地以为大家都喜欢吃螃蟹所以才会买，渐渐长大了才知道，其实大家都有一颗怜悯的心。
陈琳和姐姐将卖螃蟹的钱攒起来，然后再用这些钱买自己想要买的东西，这样她们就可以不用开口跟妈妈要钱了。妈妈总会问：“你哪　里来的钱啊？”陈琳会心不慌，眼不眨地说一句：“奶奶姑姑阿姨给的。”这是陈琳从小到大撒谎撒得最心安理得的一次。
陈琳坚定地认为她可以通过拾螃蟹来解决她们姐妹俩今后的学费问题，但是，这个伟大的梦想还没有实现，事情就已经败露了。那一天　早上陈琳和姐姐牵着手回来，便看见妈妈坐在小院子里，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藤条。陈琳和姐姐一惊，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两只小手　握得紧紧的。
“过来。”妈妈在那边喊着。
陈琳和姐姐慢慢地走过去，小手抖得可厉害。
“跪下。”
陈琳“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双腿立即跪了下去。
“妈妈别打阿琳，是我的主意。”姐姐抱着哭泣到发抖的陈琳。
“你是姐姐你怎么可以带妹妹去做这样的事情。”妈妈话音刚落，那根藤条便“叭叭”地落在姐姐的手上，后背上。
“哇啊——不要打——妈妈不要打——”姐姐立即哭了起来，双手紧紧地抱住陈琳。陈琳也大声地哭着，她是替姐姐哭。
“你有没有想到后果，万一妹妹出事了怎么办？我不打死你才怪。我打死你，打死你。”妈妈一边打，眼泪一边簌簌地流下来。
姐姐抱着陈琳左躲右闪，“妈妈不要打，不要打。阿明错了，阿明知错了。求你不要打了，我再也不敢了。”姐姐嘶声力竭地喊着。
两姐妹的哭声把周围邻居都引了过来，他们都跑过来劝架，“你打她们做什么呢？快住手。”他们夺下妈妈手里的藤条。
“你们不要管，这是我的家事，孩子是我的，我要教育她们你们管不着。”妈妈将劝架的人都推了出去，把门给锁了，任由外面的人在　门外喊着。
阳光刺痛了陈琳的眼睛，等陈琳回过神来，她已经在太阳底下发呆了一个小时了，她的双臂被晒得通红。那是妈妈唯一一次打她们，也　应该是最后一次。
陈琳蹲下身抓了一把细沙，又将手倒转过来，任由沙子慢慢地往下漏。如此动作重复了好几遍，直到一个小孩子走过来拍了拍陈琳的肩　膀，“姐姐，那里好像有个人在叫你。”陈琳顺着小孩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朦朦胧胧中看见有个人向她挥着臂膀跑过来，却又看不清他　是谁。陈琳丢掉手里的沙子，站了起来。
等那人跑近了，陈琳才看清那个人的模样，她惊讶到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几个字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恺弯着身子直喘气，半响才抬起头来，“出差。”
“到沙滩来出差？”
“不是。”顾恺摆摆手，“我们公司打算在这里投资一个度假村，所以这一次我是跟老板过来考察的。呐，就是那一群人。”顾恺回身　指着远处的一撮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我家乡啊。”陈琳说。
“是吗？这也太巧了吧。”顾恺兴奋地说着，“走，我们到大树底下站着说话，太晒了。”顾恺拉起了陈琳的手。
“我。。。。。。我不过去了。”陈琳反拉着，“我想先回家去，累。”
“咳，你不累才怪，刚才看见你在太阳底下站了那么久。”顾恺说，“脸这么红，应该不会中暑吧？”
“没那么娇弱。”陈琳说，“你先回去工作吧，完了之后再给我打一个电话，我领你到我家去坐坐。”
“那行，你一个人回去没问题吧？”顾恺说。
“这是我地盘耶，我怎么可能回不去。”陈琳叉着腰说。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
“诶诶，他们好像往这边看，是不是在叫你啊？”陈琳指着远处。
“哦。那我先走了。”顾恺说着就跑开了，跑了一段距离又转回身大喊着，“等我电话。”
“知道了。”陈琳将双手围在嘴边喊着。
看着顾恺的背影慢慢地变成一个小黑点，陈琳这才把手放下来。刚走出几步，眼前的景物开始慢慢变得模糊，最后成了一个空白。陈琳　迅速地揉了揉眼睛，眼前的景物又开始变得清晰了，她一慌，一路跑着回家，一回到家便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直到晚饭时间才被妈妈　叫出来吃饭。
“你又去海边了？”陈妈妈问。
“嗯。”陈琳点点头。
“怎么这么没精神，不会是中暑了吧？”
“有一点吧。妈，我不吃了，没胃口。”陈琳说着站起来又转入房间。
刚把房门关上，顾恺的电话就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