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崖》第58章


要炼偶人并不容易,那书中有许多含糊之处,似只是个半成品。按书中序言里说,真正的偶人是有自己神智,甚至是清醒的。
卫夫人不说话,但她眼神通透,将什么都看在眼中。她没有因为卫天留的死而恨他,也没有因此高看他一眼。
卫天留临终时,时小树与他们只隔了一扇门。
他听见卫天留说:“我与你夫妻数年,知道你心中想什么。薛氏病逝后半年,我便娶了你,我死后,你为我守寡半年,便算还清了。此后天下之大,你拿了钱财,随便去哪。”
卫夫人怯生生地应了一声。卫天留喊她赏花时,她是这么应声的。卫天留喊她弹琴时,她也是这么应声的。
卫天留不知想到什么,叹了口气。
时小树头回听见他叹气,心想:夫人没机会给你守孝啦!
他在送出的讣告中,添上了自己想请的人,静静等着仇人的到来。
风雪崖不大不小,人也不多不少,然而这不大不小的地方上,这些人都想杀他。反倒是卫天留,已不能叫他憎恨,实则最开始时,他与这人接触极少,即便有卫夫人在,他也并不憎厌对方,相反,他有时甚至感激对方。
自然是感激的。透过泥土,时小树的心神与对方牵在一起,对方的眼就是他的眼,他们似乎是同一个人。
卫夫人抬头看了一会儿月,忽然低下头,时小树便去看她。
他的脸庞过于稚嫩,卫夫人移开视线,纵然如此,仍能感受到灼热腻缠的目光——两道,另一道来自于泥土之下。
她不恨卫天留,也谈不上爱,没什么反应。
天亮得很早,时小树连日不曾安睡,眼睛微红,眼见日光从山顶映照出来,脸孔沉在金黄的光芒下,模糊了轮廓。
他在卫夫人膝上枕了整晚,此时眯了眼,站起。
“该动了。”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他固然将别人困在了这里,自己何尝不是同样锁在此处。
不能停在一处。纵然与对方玩你追我赶的游戏,也不能将自己变成瓮中之鳖。
卫天留从地底下钻起来的时候,头上还顶了些新鲜的泥土,时小树踮起脚尖,帮他拍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比寻常人更为高大,他反而从心底生出了一种爱怜。他曾见过一个小女孩抱着娃娃,那娃娃十分简陋,衣物灰扑扑的,更不能动,却十分吸引人。
时小树那时漫无目的地四处走,遇见时驻足瞧了好一会儿。
——现在他有自己的娃娃了。
第48章 
卫天留的模样却不好看,他原是个伟男子,这会儿嘴里被塞了东西,时小树想方设法将那东西取出,但无济于事,此时他合不拢的嘴里淌下涎液,显出一种憨态,眼睛更红也更肿胀,几乎要从眼眶里迸出来。
这形容有些恐怖,尤其那别无毛发的头颅,乍看与常人有些差距。卫夫人瞧见他的时候,目光平静如水,同过去一模一样。
卫天留走在最后,中间是卫夫人,时小树走在最前。他不知道要去哪,便只能一点点动,他也不知道那鞠通什么时候会抓住他的痕迹,只能提防着随时有可能出现的敌人。
人来之前,他先听见了嗡嗡的拍翅声。
时小树一愣,疾步抓住卫夫人的手腕,冷笑道:“来得倒快。”
此时他暴露在外,必然注重自身安危,身边又有卫夫人拖累,情势险了五成不止。越危险,反令他越激扬,躲在幕后过于无趣,如今大家面对面拼上一场,也不算差。
他扫了一眼,发觉人几乎来齐了。
第一个冲上来的是殷致虚。时小树原就不是什么精擅武学的人,与人动手更少,这十来日的交锋倒让他长进许多。
他早知道有人要来,自然早做了准备,卫天留以身挡在中间,正撞上他。
只是殷致虚不是会退却的人,见卫天留一拳打来,刺向对方眼睛的一剑未有停顿,仿佛宁可以身相换。
卫天留没有神智,时小树却是有的,不想与他换伤,当即矮身避过,同时回了一掌。
张灵夷在后头,也喊道:“殷掌门莫要冲动!”
她如此说,却也仗剑迎上来,素女剑法威力巨大,凭空生出雪白的气浪,汹涌澎湃。
时小树与她相隔一段距离,也觉得有些站立不稳。这是他头回正面对上这些人,心情无有从前那般放松,不自觉将卫夫人的手抓得更紧,同时又往后退了半步。
这半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本能。时小树许久不曾吃过东西,身上衣物也单薄,饥饿与寒冷同时袭上他,叫他腹内烧灼,唇上细细的绒毛仿佛感受到了水汽的扑坠。
他的心仿佛也沉下了大海。
卫天留的爪牙已经没有了威胁,只以自己宛如铁铸的身体与对方碰撞。
他速度极快,在场谁都比不上他,几乎像投石机里投出的巨石。
殷致虚与张灵夷先后受到他的撞击,跌在地上。他们都有防备,但仍旧受了伤,殷致虚年纪不轻,吐了一小口血,张灵夷也拿手背抹了抹唇。
时小树的心情并没有放松,这两人之后还有温恰恰。
他原以为对方断了两根手指,拿不起剑了,谁想这人是个左撇子,后才改用右手,这会儿左手持剑,竟是一样利落。
寻常人都没有与左手剑的高手对上过,何况是时小树,躲了两次后他心里不耐,卫天留不顾己身,劈手便去夺剑。
这剑不是寻常的剑,时小树起先没放在心上,注目其上时,见蒙蒙雾气随剑锋向两边,似见了猛虎四散奔逃。
剑尖方要触及卫天留肌肤,他忽然醒觉,反以手背捶向对方腕骨。
腕骨坚硬,又有内力相护,但在对方神力下,却有摧枯拉朽之势,温恰恰不是莽撞人,留有几分力,见此连忙撤回,但仍被擦到一点,腕上酸痛,短时间里是拿不了剑了。
分水剑自他手里落下,卫天留正要去夺,其坠势忽地一顿,被人以内力摄在手里,正是岳摩天。
这剑小巧可爱,他身材高大,宽袍缓袖,从容自若,拿在手里时,加上鼓荡的宽袖,仿佛拿了一件玩物。他面上微微含笑,低头看手中的短剑,神情甚至有几分怡然。
时小树前头不怕,这会儿背心汗毛倒竖,急催卫天留动作。
岳摩天轻轻叹了一声。
他不像个会叹气的人,众人随着这一声沉下心,觉得胸膛中填满哀恸。叹气之后别无下文,卫天留到底受时小树控制,动作慢了一些,一拳打过去时,岳摩天已经抬起了头。
他速度比卫天留慢,要躲已经失了先机,所以他不仅没有退避,手腕一翻,分水剑覆在掌下,其后一抖双袖,虚虚软软地迎上对方的拳头。
衣袖自然是柔软的,即便有了内力的加持,也软不着力,卫天留拳头沾到布料时候,只觉手底下忽然变作了一团水,滑不溜手,再向前,仿佛是一片坦途,又好像是天堑。
卫天留的身体在动,如同常人,实际指使他的是心神与他系在一起的时小树。卫天留非人,时小树是人,他觉得对方的袖子仿佛黑漆漆望不见底的岩洞,一头扎进去找不见出路。
长时间累积下的压力,使得少年模样的时小树没有时间去多做试探。他与卫夫人不可能动手,若卫天留被牵制时间过长,于他而言绝无好处。
事不可为便退。他见到重返竹筒的鞠通虫没了动静,既然如此,他大可先走。
于是卫天留不进反退,便要返身,携时小树二人暂退。
只是来的人不止这几个,卫天留才回过头,当头劈下一道剑气,正是沈丹霄的鲸吞。
说是剑气,却过于凶悍了。卫天留心脏早已停止跳动,无惧无畏,时小树却被这一剑骇得脸色苍白,只觉方才从生死边缘来回了一趟。
沈丹霄年纪轻,又没有无咎天相助,修为深厚,但算不得绝顶。只是兵器在手,原也不是拿内力与人比拼。这一剑无有花巧,纯是以势压人,若只面对卫天留,效果并不会好,但时小树在,他不比卫天留不知伤痛,面对如此剑势时候,难免心生动摇,影响了受他控制的卫天留。
如此便有了疏漏。沈丹霄眉目沉静,双手持剑,得势不让,迫得卫天留身体僵滞,同时小树二人不住退后。
时小树才退了三步,晓得不能如此下去。
卫天留在剑锋临身之时,抓住了刃口。
若放在往常,沈丹霄必然要躲,这次却是一手握住剑柄,一手扶在剑脊,生生将对方身体抵住。仅以内力护身自然有所不足,但若以内力加持,仍可挡得一阵。再者,此时对方与他借了鲸吞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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