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花烬》第7章


但如果到了伤心处……终于还是……忍不住。
顾飞起身走到了洗手间里,别过脸,不让颜柯看到他红了的眼睛。
颜柯跟了过去,顾飞却已经把洗手间的门反锁了,任颜柯怎么敲门他也不开。火车上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纷纷往过道的方向看来。
洗手间里,顾飞双手撑着身体。镜子里,是因为一夜没睡而憔悴不堪的脸。
泪水忍不住一滴一滴落在洗手台上。
妈妈的话还响在耳边——
“你爸早上给你汇学费,半路上被人抢了还被那几个浑蛋打伤了……你爸现在在医院里,医生说是骨折……可是你的学费没了。现在家里经济很紧,你的弟弟妹妹还要交学费,我不知道到哪儿去凑。”
电话那头传来妈妈的哭声。
顾飞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
内心搅得难受。旅行、稿费、学费、内疚……这些词汇构成了他心情的写照。
以前总觉得,类似遭遇抢劫、盗窃这些不幸的事情和自己挂不上边。然而现在,原来认为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降落在头上,而自己,好像成了间接的帮凶。
不敢和妈妈说他在旅游,也不能说。如果妈妈知道了,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她,还要强压住内心的愧疚和悲伤反过来安慰妈妈。
“不要哭,妈,一定会有办法的。”
“一定会有……会有办法么?”
身上的那几千元稿费如果不花在旅行上,那完全可以解决目前的燃眉之急。
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偏偏在这个时候,让我背负这样一个欺骗父母的罪名。

颜柯叫来列车员,好不容易才把洗手间的门打开。
而顾飞早已经擦干眼泪,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火车上的人以为虚惊一场。但只有顾飞自己知道,一个人所承受的那种可以让人崩溃的悲伤。
颜柯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可顾飞就是这么一个性格,绝对不会在心爱的人面前流露自己的脆弱。
他怎么会跟颜柯说这些呢,又应该怎么说呢?
顾飞强忍住心里的痛。一定一定不能让颜柯知道。
颜柯握着他的手:“如果你真的不想亲口跟我说,那我不问你。我只希望你好好的。答应我,好吗?”
顾飞被握着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几次欲说还休。
他把头靠在抱枕上,最终还是忍不住告诉了颜柯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却不是亲口说,而是采取发短信的方式。
颜柯看完短信,忍不住红了眼睛。当着火车上的人,抱住了顾飞。
“顾飞,我……我不该让你跟我一起来旅行。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傻瓜,我怎么会怪你呢?发生那样的事情我也无法预料。会过去的,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这样。坚强点儿。”顾飞安慰着颜柯,可自己却忍不住鼻子微酸。
一定一定,不能再哭了。
如果从一开始,我们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那么,到现在,我们应该用什么去交换后悔,弥补过错?
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这一场旅途,没有画上完美的句号。
回到学校后,急忙赶回家去看望父亲。顾爸爸的伤势不是很严重,在医院住了几天就回家了。总算有惊无险。
学费的事情多亏了亲戚的帮忙,也总算顶过去了。
顾飞打电话给颜柯,告诉她爸爸的情况,叫她不用担心。
彼时颜柯坐在宿舍的地板上,地上散落了刚刚冲洗好的照片。旅行的点滴,取代了因舟车劳顿带来的困倦。
有一张照片颜柯甚为喜爱。背景是清晨,夏花被阳光灼成灰烬,铺陈了整片金黄的湖泊。顾飞立在码头上,背影瘦削,却透出几分倔强。
他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少 年(1)
◎郭佳音
第一次看见阿莱的时候,我刚从舞台后面转出来,脸上的妆还未卸。老实说,当时他很脏,而且正在翻一个丢在座位上的坤包。长长的黄色爆炸头盖着他的脸,纤瘦未长大的身子急切地弓着。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他抬头四顾的时候撞到了我的目光,身子突然惊慌地绷直,手上的动作凝固。然后他挺了一下他的小胸膛掩饰地说:“妞儿,喝一杯么?”
我笑了。这个男孩有一双顶明亮的大眼睛,嵌在额前乱蓬蓬的黄头发里带点慌乱地看着我,似乎划破了酒吧里抹不开的黑暗。他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像个男人的样子在五颜六色的灯光里显得那么干净和格格不入。
我冲他走过去的时候他害怕似的往更黑暗处移了一下,却仍被我抓住手腕拖起来。男孩子骨骼分明而细瘦温暖的手腕握于我的掌心,如小兽般挣动。我看着他。他没我高,黑裤白衣,衣服上有土渍,拙劣的刺青在他衣领露出的锁骨处开始蔓延向下,我猜是一朵僵硬的玫瑰花。他恨恨地看着我,说:“你干吗拖我?”少年的声音还未含上胸腔的浑厚共鸣,空洞里有微微的暖意。我笑笑说:“你多大了?”他瞪了我一眼,说:“比你大!”
我呵呵一笑,没待我再开口,背后传来温厚的男声:“阿莱,不要胡闹。”
我回头看去,高高的个子,干干净净的模样,很有棱角的脸,同样的白衣黑裤,却洁净异常。他微俯过来向我静静地看了一眼,没有笑却带出淡淡的温柔表情。之后责怪地望向我面前的少年。他看起来非常年轻,但稳重内敛如成熟的男子,少年带点儿窘迫地看着他,叫:“哥。”
那个时候,我刚满十八岁,在那间酒吧做歌手。阿莱十五岁,那个他唤作哥的人,后来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做天意。
自那晚起酒吧就又添了这两个常客。熟稔之后阿莱简直是一个甩不掉的小尾巴,他叫我姐,要我唱歌给他听,或者买酒给他喝。这是天意不在的时候;他若在,阿莱马上变得温顺,我甚至也有些缩手缩脚地不自在。天意并不是一个很好看的男子,只是表情淡而又淡,举手投足间虽无意却有些威严,但更多的是温和。这种温和几乎带有某种魔力,让人在不知不觉中被他感染,不知不觉收敛起来。
我听他说,阿莱并不是他真正的弟弟。天意的父母是很平常的车间手工工人,所以他出生在很破旧的某条小街巷里,周围都是家境相似的孩子,只是大部分要比他小一点,都叫他天意哥哥。这些孩子中间就有阿莱。阿莱的父亲过世早,他就早早变成了一个孤僻的小男孩,总是一个人缩在角落里,瘦小的身子蜷起来,睁着大眼睛看着别的孩子在一起玩,奔跑,扭打。有一次已经读中学的天意放学途中看到阿莱在小卖部门口来回晃荡着,并且很渴望地向里张望,就去问他,他说妈妈没有回家饿了一天了。天意就买了一个面包给他。天意说,虽然是很廉价很普通的面包,但是阿莱当时真的特别开心,很大声地叫了他:“哥,以后你就是我亲哥!”天意微微地笑着,眼睛因为回忆而显得特别明亮,说:“那之后我无论干什么都要带着他,然后,就到了现在。”
我很奇怪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找不到适合自己的工作,而是出现在这样的地方。有一次他问我:“你不读书吗?”我摇头,他笑笑,用一种父辈一样宽容的眼光看着我。我有点儿难过地低下头,说了一句:“你不也一样。那么好的材料不读书。”天意又笑:“谁说的?我大学毕业了。”我很惊诧地看他一眼:“那你为什么要混?” “呵呵,混?”天意笑眯眯地看着我,“倒是你和阿莱要找些正经事做。”我不说话,看他微微弯起来的眼睛,灯光在我们之间明明暗暗。
少 年(2)
有一天我和阿莱说话,谈及天意,他突然很单纯地抬头看着我说:“姐,其实天意是个好人,我一直当他是自家的亲哥哥。”我说:“是啊,是好人呢。”他用手指抠着桌角烟烫的小坑,忽而又抬头看我一眼,说:“姐,你知道吗,哥他喜欢你。”我被他的话噎得尴尬:“你不要瞎说……”他打断我说:“真的,我跟了他这么多年,看得出来。姐,你要爱他,不要让他跑掉。他和我不一样,我是一个没用的人,而我哥不是,他以后一定会有大出息的。”阿莱细细的手臂比画出很大的样子。
我不禁低头浅笑,少年面前的世界竟然这样爱憎分明,透过劣迹斑斑的生活依然显出原本的颜色。想了一下,我说:“阿莱,你会唱歌么?唱个歌给我听听吧。”当时我脑子里想的是赶紧转移话题,或者觉得他说话声音暖暖的很好听。而当他开口唱的时候,这些念头都不见了,只有一段不厚实不响亮但蕴含着深深的甜蜜哀伤的歌声,在我耳朵和头脑里舒展开来。我觉得我的心长出了小小的翅膀,在他安静的歌声中苏醒,如初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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