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上演意外尴尬的爱情:爱恋水彩画》第28章


我与爸爸如梦境一样闯进了时隔十年的过去,在熟悉的环境作短暂的逗留之后,又如梦境一样冲进了一个更不可知的未来。
那整整一个月里,我们一直在路上。我们走出了雪区,走近了雨季,看到了孤峰,接近了落日,沿路那挥之不散的浓雾与袅袅上升的炊烟常常笼罩在不远的矮屋人家……我想起了那遥远的童年,我在那个院子里,妈妈燃起了煮饭的烟囱……我听见爸爸归来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然后我连忙穿起拖鞋,吧嗒吧嗒地回到我的那个小房间里……时光是如此缓慢与静默。
在天冷的时候,我们有过一段短暂的交谈。
爸爸问我是否恨他。
我说我常常梦见他,有时梦到他在追杀自己,有时是我在追杀他,我们在梦中互相厮杀,而在现实却相互孤立。我后悔自己的直言,后悔不能抑制住我内心真实的、但会给他带着伤害的话语。我歉意地向他微笑。那天,我们在一片荒野围着一团篝火,火焰将他的脸容映得通红,他在篝火旁帮我铺开了毛毯,他说:〃你先睡吧,我会一直醒着。〃
后来,在一个夜里,我们在一个盘山路上被困住了。泥石流从山峰下俯冲下来,将道路堵塞住了。我们的前后排起了不能动弹的车队。大雨下个不停。路的另一侧是深不见底的峡谷,不远处可能有一条大河,河水翻滚澎湃,声音恸地。
第79节:爱恋水彩画(79)
有人报了警,警车在两个小时后赶到。爸爸突然从驾驶室走出去,走向一个晃着大瓦数手电筒的中年警察,不知道爸爸向他说了些什么,他的手电灯穿过重重的雨丝,晃得我眼睛生痛。后来那个警察向我走来,爸爸跟在他身后,那个警察对我说,交警可能要能天亮之后才过来,他希望我能和他一起随警车回市区。我望着爸爸,他深深地点了点头。
我离开了他。我们在那个雨夜分别,在那个生死未卜的盘山路上,我们不说一句话就分别开来。我坐到了那辆打道回程的警车上,爸爸坐回了大卡车的驾驶座,并关上了重重的车门。雨水将我们相隔在两个玻璃的小房间里,我看不到他。
我再也看不到他了。
爸爸。
半年后,我接到了那个雨夜与我同行的警察的来电,我的爸爸满载着一车的棉花坠落下了峡谷,那天并没有泥石流。他说:〃可能是车轮打滑造成的事故,事因正在调查中。〃
呵,爸爸。他就这样走了。
我努力想象爸爸与一车棉花一起坠落下峡谷的情景,他一定会躺到雪花般的棉花之上,一定会是这样。他会被铺天漫地的棉花温暖包围。他的内口袋会装着妈妈的绿手套。
爸爸的死让我瞬间明白他为什么在妈妈离开之后当上了长途卡车司机,原来他是在寻找着一个坠落点一个与妈妈殊途同归的坠落点。
爸爸从妈妈离开当日就将他的名字与妈妈的名字一起铭刻在碑坟上,他相信在这个世间一定会有一种方式,可以让他与妈妈走上同一条再次重逢的道路。他顺着生命的豁口透射过来的一丝光芒寻找到了宁静的归宿。
为了与妈妈相遇,爸爸独自一人穿过了足够长的孤独。
其实我一直想更直接地用语言告诉他,我不恨他,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父亲是应该被恨的。
生命永含悲悯与饶恕,尽管生命的神秘并不全部为我们所知。
'林小惜'
大四下半学期,时光一下子过得飞快。每一个人都在准备着离开,去一个遥远的地方或留在这个城市。寝室如杂物存放室一样,充塞着离开或者归来的旅行包,床沿净是一张张喜悦或难过的面容。
我在傍晚寝室楼下的宣传栏处看见了林小惜的父母那个修长的女人与那个一样修长的男人。男人穿着与这个季节很不协调的灰色大衣,不安地来回踱着步子,女人心猿意马地盯着宣传栏,背着光的身影生硬而绝望。我远远就认出了他们。只是,他们看起来都苍老了许多,似乎有些驼背,不再随时发射出一种让人不可逾越的强硬感。
男人看见我走来,不自然地往后动了动步子,并及时地用臂肘捅了捅女人。女人转过身来,她看到我的瞬间,眼睛闪过一丝不难觉察到的难为情与悲伤。
第80节:爱恋水彩画(80)
我们在学校附近一间温暖的麦当劳餐厅坐了下来。餐厅回响着老鹰乐队的《加州旅馆》清脆而细致的吉他旋律。灯光如白昼,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在美味的食物前绽放着美丽而快乐的笑容。晚餐的高峰时段已经过去,餐厅里的人并不多,我们挑了一个尽量疏离人群的角落。女人与男人坐一排,我坐在女人的对面。男人低着头,局促地交叉着手指,封闭在自己的沉默中。
女人给我讲述林小惜的事情。她过于血红的双唇,刺鼻的浓香水让我本能地将身子往后靠。她交叉双腿,将尖利的高跟鞋伸到了过道上,试图维持着她溃不成军的镇静与威严。我想她大概总是错误地判断别人的智商,又一次次地误入歧途。她忘记了掩饰面容上处处存在的皱纹,她让它们最自然地显露着,伸展着,交错着……这很容易让人看出她的慌乱与憔悴。
〃林小惜用刀子割掉了自己左耳朵……你能相信吗?她本来是用刀子对着我们的,我们上前制止她,她后退着……突然间,她将刀子调转了方向……你知道吗?这个我们想不到,从来都想不到……〃
女人将最悲伤的结局在开场白说了出来,或许她在担忧是否有力气将整个事情讲述完整,所以她将事情最严重的部分不分头绪地先说了出来,她神经质般重复着交换腿的动作,神情疲倦,整个人崩溃般,状况变得糟糕极了。她需要休息一会儿,男人伸出一只手来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她终于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我们将她转院之后,她很快就恢复了过来,但你应该也知道,她是不能再回到舞台了……这个后来我们也就不再坚持……〃她用的是一种作为一个母亲特有的愧疚语调,让人感到忧伤。
〃回到家后,她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不愿意再看到我们……我们在那个时候就应该有预感……她一看到我们就会惊恐地后退,如果我们走近,她会慌张地不顾一切地跑开,甚至捂着耳朵蹲下来尖叫……她让我们感到了恐惧……她真的不愿意再看到我们了……只要不看到我们,她都会很安静,甚至一整天都能安静地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我们将食物放到她的窗口,有时她会端走,有时食物会一直留在那里……有一次,我们发现放在窗口的食物好几天都没有动过,我们听不到她房间的任何声音……是他……〃
女人用手指了指那个男人,然后接着说:〃是他坚持说要撬开房间的……后来我们就撬开了房门,她正躺在床上,你知道吗?她直挺挺地躺在了床上,我们以为她死了……真的,我们以为我们的女儿死掉了……我们冲上前去,她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拿过桌子上那把水果刀就那样对着我们……她真的不再认识我们了……〃
第81节:爱恋水彩画(81)
女人仿佛身临现场般神情紧张地死死地抓着桌子上的水杯,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死死抱着一块对其毫无帮助的石头,我担心水杯会突然爆裂而扎伤她的手。不过还好,由于她的喘气声变得粗重,她再也不能坚持说下去了,她放开了水杯,肩膀战抖个不停。男人脱下了灰色的西装盖在了她的后背上,手指温和地穿过她满头灰涩的发丝。
我努力去想象那个灯光暗淡的房间。日日夜夜,在那个房间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呢?我仿佛滑进了一个半睡半醒的梦境,胸口被一种无形的东西挤压着,一些意识如流体般处在了一种不由我控制的状态,我视线模糊,周围的桌子、走动的人影、远处的落地玻璃窗摇晃着醉汉般的脚步,伴随着凄厉的狂笑向我扑来,我忐忑不安,却动弹不得……
女人、男人、林小惜……她与他们纠结,哭泣,或冷漠,女人披头散发,颠三倒四……男人歇斯底里、混乱无章……林小惜惊慌,恐惧,她在后退,撞倒了茶杯、椅子、玻璃,桌角划伤了她……女人扑上来跪倒在她的脚下,女人抱着她,男人挪着沉重的脚步,悲伤地叹息……他们拥抱在一起,他们一齐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哭声,然后就是不停地反思,反复地忏悔……这样的悲剧就在那个房间不分昼夜地一幕接着一幕地上演……门虚掩或禁闭,纷乱的影子相互交叠,奄奄一息……刀子冰冷的清光一闪而过,那束残碎的鲜红粹然而落,尖叫刺穿忧伤,逾越过寂静的边界……
女人接着说:〃林小惜现在在海边的一所疗养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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