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春风》第8章


摔了一个茶盏。
他着岳奔云再查,务必找到真凭实据。于是也就顺势发落了他,让他不必入宫当值,也不必引起旁人的胡乱猜测。
人情冷暖,他早在当年父亲被捕时就看得清清楚楚了,如今也不过微微一哂,换过干净的衣袍,出宫回家去。
路上遇见了靳宽,他披甲佩刀,正巡视宫禁,一见岳奔云,还似往常一样,上来就亲热地要搭肩。岳奔云心里意外,表情就显在了脸上。
靳宽见他表情,嘿嘿一笑:“你回家歇几日就回来了。”
岳奔云垂下眼帘,淡淡道:“说不准就回不来了。”
靳宽高大健硕,搂着他肩走几步,无所谓道:“回不来就回不来,过几天找你喝酒去。”
岳奔云点了点头,算是承了他的好意。这时候一个内侍走过,忙不迭地给靳宽道了个安,然后来回瞥了岳奔云几眼,才不情愿地叫了一声。靳宽笑着随手赏了他几文钱,那内侍兴高采烈地走了。
等他走了,靳宽才不咸不淡地说了句:“都是圣人身边的狗,何必狗咬狗呢。”
岳奔云从未见过他这样,眼睛里的神色冷得可怕,也就不搭话了,随口交代了几句禁军里的事情,便告辞回家去。
入夜,梧桐巷子最深处是马贩王安的府邸,今晚摆宴席,门前车如流水马如龙。院里有一方池塘,上面有亭,铺着红氍毹,戏班子请了来,在上面咿咿呀呀唱着水磨腔,宾客隔水摆席,每一席都有沉香阁的红倌相陪,初夏的风徐徐吹来,送来凉意和曲声,好不惬意。
后院偏僻处,岳奔云从墙上跃下,单膝着地消了去势,他着玄色箭袖,佩剑,几乎要化在灯光照不到的黑夜里。
他已在王安的府邸里摸过几天了,趁今日摆席,要摸到书房里去。前头酒色正酣,书房所在之处却是寂静,只偶有几个巡视的家丁,都被岳奔云小心避过。
只要绕过这个抄手游廊便是书房了,岳奔云越发小心了。
忽而,背后传来了脚步声,岳奔云一凛,望了望前后,都是一眼看到头的游廊,无处躲藏,只好脚在栏杆上一蹬,攀着廊柱往上,手脚挂住横槛,吊在上面。
来人的声音近了,踉踉跄跄的似是吃醉了酒。
“手摸姐姐面边丝,乌云飞……飞了半天边……”
那人走过来时,嘴里哼的十八摸顿了一顿,岳奔云连呼吸都紧紧屏住了,只望他赶紧走过去。
这时,远处有个管家打扮的提着灯过来,见那醉客,忙迎上来,两人正正好停在岳奔云正下方,声音清晰可闻。
“哟,六爷怎么走这头来了。”
“我……嗝……我解手……”
岳奔云算是听出来了,内心几乎是崩溃的,为什么他无论到哪都能遇上檀六这倒霉催的,就好像是檀六成日里什么都不干,就专门逮他一样。
他心里一惊一怒,手上一滑,差点没勾住往下掉。
管家听到了动静,满脸狐疑要往上看,正在这时,檀六脚下一滑,就要往地上摔,管家忙过去扶。
“六爷你醉迷糊了,解手往那头走,小人带你过去。”
那人一把将扶来的手推开,生起气来:“我……我没醉,你别扶我……”
管家陪着笑要带他走:“好好好,那您这边走。”
两个人慢慢地往回走了,岳奔云静静地呆在上头,等灯光完全消失在回廊尽头处,才一松手,轻巧地从上面翻下来,像猫儿一样落在地上,往那书房去。
书房里空无一人,也没有点灯,只能借着照进来的月光勉强视物。
岳奔云把手脚放得轻得不能再轻,四处翻找。这王安的书房里,桌案上摆满了文房清供,书架子上书摆得满满的,很像那么一回事。然而书都是簇新簇新的,显然没翻过。他将整个书房翻了个底朝天,博古架子上的瓶瓶罐罐都挨个转了转,挪了挪,也没找到想要的。
就在他对着一个可疑的灵芝蟠花烛台左看右看时,脑后传来幽幽一声。
“找什么呢?”
岳奔云被吓得一激灵,汗毛都炸了起来,手一抖,烛台“砰”地撞倒了旁边的玉石麒麟镇纸,麒麟的头从身体上脱开了,掉了下来。
檀六从他背后伸出手来,将麒麟的头稳稳地接在手心里。
岳奔云看也不看,就出肘往后,直往檀六的面门上戳。檀六另一只手格住他的肘,他就回身出脚,檀六招架不住了,只好抛了麒麟头,用另一只手去架住岳奔云横空踢来的腿。
眼见麒麟头要落地了,岳奔云恐弄出声响来,又伸手去接住。
檀六找到了空子,不轻不重地往他腰上招呼,把他往外推。岳奔云握着麒麟头,在两步之外稳住身形站好,怒目瞪他。
檀六才从宴席上来,身上传来浓郁的酒气,眼神却清明,不见醉意,衣襟松松扯开,露出中衣和半拉胸膛,雪白的衣襟上还蹭了几点暧昧的胭脂。
“找什么呢?”
岳奔云不理他,将麒麟的头随手放在一边,又去翻另一面墙前的博古架。
只见檀六上前,伸手细细去摸那断头的麒麟,沉吟了一下,将那头往上安。岳奔云听见了轻轻的“咔嚓”一声回过头来,又见檀六轻轻一扭,麒麟的头转动了一个微妙的角度,听见了架子后面的墙上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见岳奔云一脸惊诧,檀六歪歪斜斜地倚在博古架边,伸手拢了拢衣襟,勾出一个自得的笑容来。
第十章 曲词
岳奔云顺着墙根摸了几下,找到了一个暗门,暗门后面是一个小匣子,放着王安的账本。他把账本拿出来,摊在桌子上,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就着月光看起来。
账本上按着日期,一条一条出账入账写得清清楚楚,只是写的既不是贩马的生意,也没有任何关于“肃王府”、“章怀”之类的字样,不仅如此,上面写的字十个有八个是缺笔画的。他心知,这是生意人写帐惯用的手段,为的就是不让旁人轻易看出账目,字里行间暗含玄机。
他从怀里掏出带来的纸,就着桌面上王安写剩下的余墨,把最末一页的帐整整齐齐地往上抄。
被冷落了半天的檀六也凑上来,看了两眼,直接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来,指着最后两行:“抄这两行就行了。”
岳奔云上次在沉香阁就已经留意到檀六的手了。
檀六是长年习武的体格,宽肩窄腰,麦色肌肤,然而一双手却与众不同。手指修长,骨节只是微微突出,连一点武器磨出来的茧都没有。
岳奔云收回目光,并不理他,依旧自己干自己的。最后一页字不多,他不多时就抄完了,字虽不是什么铁画银钩的名家风范,但也写得整整齐齐的,跟他人似的,板板正正,少年老成,横竖撇捺,点到为止。
写完了吹了吹叠起来,小心地用牛皮纸包好,放回怀里,账本折起来,仍旧塞回暗门的匣子里面。然而他无论怎么去扭去掰那个玉麒麟,麒麟都纹丝不动,已经开锁的暗门无论如何都锁不起来。
再有小半个时辰左右,前头的宴席就该散了。
岳奔云心内着急,转头去看檀六,檀六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伸出手示意了一下那纹丝不动的玉麒麟,意思是,你继续。
他心里憋一口气,把求助的话咽下去,扭过头去继续摆弄那只玉麒麟。
身后的檀六又一次百无聊赖地哼起了十八摸,哼得认认真真的。当他哼到“伸手摸姐小肚儿,小肚软软合兄眼”时,岳奔云终于屈服了,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对着檀六,双手抱拳,微一作揖。
檀六施施然上前去,一振袖,伸出一双手来,细细地摩挲那玉麒麟的下巴处,眼神专注,不一会儿,那玉麒麟的头“咔嚓”一声被扭回原处,暗门重新被上锁,与原本无二。
任是他再如何憋屈,也只能甘拜下风,再抱拳作揖,点点头:“多谢。”
正当两人要点头分别时,书房门外突然传来了人声:“里头怎么好像有动静?”
“进去看看。”
屋内两人心中一凛,对视一眼,默契异常,在门外的人推门的那一刹那,从洞开的窗口处翻了出去,与进来的人打了个时间差,伏在窗下,大气不敢出。
进屋巡视的人只能看到空无一人的书房。
“好像没人,是不是你听错了?”
“怪了,明明听到人声的。”
“书房要是闯进了人可不得了,老爷回头要责罚的,还是叫人来看看为好。”
屋里的人复又出去,应是叫人去了。窗下,岳奔云拽了拽檀六的袖子,指了指身后,做了个嘴型,走了。
远处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