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归何处》第118章


眼前何绍群的这副模样,无疑就是这种论定的最佳“代言”。他在生意场上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他因为生意的事情而狼狈、憔悴过!即便是面对我那群如狼似虎的亲戚“逼宫”时,眉头也不曾皱起过。
可是,眼下,婆婆的事情一出,等于他的“后院”烧起了熊熊大火,没几下就烧得他体无完肤,将他折腾的实在是心力憔悴。可见,就是再精明能干的人,一遇到家里的事情,恐怕都要变成当局者迷的糊涂之人,无论怎样,都无法理清、算清、搞清家里的这本糊涂帐。
“伟大”如毛主席,他能轻易的左右中国的命运格局,只言片语就足以改变千千万万人的生活轨迹,可他却无法管理好自己的“后院”,只能眼睁睁的任凭这把从自己“后院”燃烧起来的“三昧真火”将他所有的名誉烧得干干净净,将神州大地烧得哀鸿遍野。
孔子的那句被歪解了上千年的名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倒也在一定程度上告诉了向来自视甚高的男人们,不要小瞧了女人们的本事,谁若运气不好摊上一个会来事的女人,恐怕他此生都将家无宁日!伟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何绍群。
看到他被婆婆折腾成这般模样,我这个做妻子的,如何能不心疼?纵然这个在“后院”放火的人是我的婆婆,可我心里不免还是要生生的窝出一团火来。
何绍群站在窗边,离房门的距离最近。他听见声音扭过头来,就看见了我,眉头微松,脸上的表情这才变得有些松缓。他朝我微笑,可看在我眼里,那笑容充满了苦涩与无奈,真是比哭还要难看几分。见此情形,我只觉得自己心里的火正噌噌地往脑门上蹿,愤怒的情绪正在我的身体里迅速的蔓延,大有就要火烧燎原之势。
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婆婆面无表情的坐在病床上,半侧着身体背对着何绍群,她的亲生儿子。冷漠的肢体语言如同无声的抗议,明白无误的向我们昭示了她的态度。
我没有理她,正眼都不看一眼,径直朝着何绍群走了过去,伸手掸去了他西装前襟上粘着的些微烟灰。我一边替他整理着看着有些凌乱的边幅,一边轻描淡写的说:
“你先回公司去吧,走了这么多日子,公司里一大堆的事情还等着你决定,把时间都耗在这里怎么行!这里有我,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你放心和大卫一起回去就是了。”
他看着我,那眼神,和刚才大卫看我的眼神几乎如出一辙。如此相同的反应令我几乎失笑,但心里却也充满了温暖。于是,我微笑着凑到他的耳边,轻声告诉他:
“不用担心什么,现在,你还怕她再跳起来给我一巴掌不成?”
他闻言,微微勾起了唇角,看着我,捏了捏我的手,扭头又看了看床上坐着的婆婆,凝眸良久,再回过头来,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低声道:
“我妈这儿,就交给你了。我一办完公司的事,就过来接你。你等我。真要是应付不来,别硬撑,打电话给我,我立刻赶过来。”
他的关心溢于言表,我自然是非常动容的。我点点头,微笑着轻推着他的身体,将满腹担心又恋恋不舍的何绍群推出了病房。我站在病房门口良久,直到看着大卫与何绍群的身影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这才稍微安心些的重回病房。
我慢慢走到婆婆的床前,静静地看着她。她比起去年我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大约是因为生病的缘故,显得更瘦更苍老了。她穿着灰白色的中衣,与她灰白色的头发配在一起,看起来与当年那个保养得宜、面容娟好的她简直判若两人,已是连半分影子都难以觅到。我看到的只是一个干瘦枯槁、神情灰暗的普通老妇。
她依然维持着先前的姿势,一动不动的侧坐在床上,半垂着眼皮,眼神漠然,面无表情,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我这个人的存在,直接将我无视成为了空气。想必,在她心里,我从来都不配做她的儿媳,我还是那个让她厌恶、带坏她儿子的坏女人,所以,她不屑与我说话,也不屑看我一眼。
她的反应,是意料之中的,我丝毫都不觉得难堪与愤怒。我们两个无言以对了片刻,最终还是我率先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默。我用异常冷静、甚至有些冷酷的声音对她说:
“林文雪,要想寻死,对你来说,其实是极简单的。普陀山四面环海,大海没有盖子,你要死的话,随时随地大可往海里一跳,一了百了,干净利落,何至于要这样的折腾你儿子,折腾你自己?
你既不想死,讨厌的人、恨的人也只是我而已,那又干他人什么事情!你心里有什么怨气、怒气直接冲我来就是,要打要骂随你高兴,我决不会有半分反抗。
命是你自己的,你不珍惜,就不要盼着外人来心疼!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你的死活我不想多管,随你高兴。但,何绍群是你的亲生儿子,是你肚子里十月怀胎落下来的肉不错,可不管你承不承认也好,他都已经是我的丈夫。你当妈的可以不心疼,但我绝对不允许你这样作践他!”
我说完,冷着脸,微微抬着下巴,双手抱在胸前,不动声色的看着她,看她对我这个“恶儿媳”的狠话会有什么反应。我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准备接受她可能随后“奉送”而上的刻毒言辞。
不过,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她很长时间都没有有任何过激的反应。我的话,似乎并没有触怒她。相反,她只是那样静静地坐着,略抬起了半垂的眼皮,目光平静的看着我,原本冷漠无比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我听见她轻轻地、用带着几分追忆往事般缈然的口气说:
“望晴,你和你的母亲,长得真的很像。不过,你比她更勇敢。”
她的反应让我感到奇怪,我的言辞并不十分客气,可她的表现却太过平静与温柔。同时,也敲响了我头脑中的警铃。她提到了我的母亲,曾经被她侮辱与大骂过的母亲。我以为她对我的母亲是充满了敌意与蔑视的,怎么可能一夕之间转变态度!她现在毫无预兆的顾左右而言他,突然再度提起,难道又想出言侮辱我的母亲不成?我可以接受她的任何言辞谩骂与侮辱,但绝对不允许她这样对待我的母亲!
我警惕的看着她,一言不发,等着听她的下文。我想知道她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她动了动身体,坐正了面对我,靠在床架子上,只是轻笑,上下打量我,眸光闪动着,那种眼神让我忽然觉得很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从何熟悉。
“绍群他的个性像极了我,也不知道对他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从他小时候开始,我就没有在他身上花过多少心思,对他的关心太少,照顾也不多,这是我这辈子感到最对不起他的地方。时间真的过得很快,一眨眼,他长大了,而我也老了。”
婆婆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一丝微笑,还带着一些遗憾与伤感,奇怪的表情与诡谲的态度让我一时之间越发的摸不着头脑。如此温情脉脉的叙述,仿佛在追忆往事,忏悔平生,像极了临终遗言,不由得让我大为狐疑。她究竟想要做什么?她对我说这些话,到底又意欲何为?
“我自己造下的孽,我只想自己承担,只想清清静静的在观音菩萨脚下以听经念佛洗刷我身上的罪孽,然后安然的逝去,我求的只是这样的生活。生死有命,不是一切外力可以介入与抵抗的,何必再花人力物力和财力来为我做无谓的浪费呢?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她的话越来越禅,越说越让我听得如坠云里雾里,态度也让我越发的捉摸不透。终于,我忍耐不住满心的狐疑,皱着眉头直接问道:
“你到底要说什么?难道你的意思是不打算治病,想要回普陀山去等死么?”
她对着我微笑,然后慢慢的躺平身体,睡在床上,仰面躺着,闭着眼睛轻声说:
“我要说的都说了,我累了,想要休息了。你自便吧。”
我最是受不了她这样置身事外好像事不关己的态度,好象我和她的儿子都是在为外人着急与奔忙。见她闭了眼睛,就要睡觉的架势,我几乎是急切的一步跨到了她的床前,双手用力的握着床栏杆,冲着那张平静的面容,怒其不争的叫道:
“你是个母亲,都说母子连心,你看到何绍群为了你的病而急得这个样子,应该知道他有多紧张,多关心的!你怎么能讳疾忌医而让何绍群难过呢!
你连努力都没有努力过,如何知道外力的介入是没有用的?如何知道自己身上不会有奇迹出现?你这样自暴自弃,这么任性的拒绝治疗,说难听点就是等死,难道不知道看到你这副样子,最难过的人不是我,而是你的儿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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