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归何处》第121章


过三个月,或者可以活得更长。
可是,世事难料。一切都来得那样突然,让我们措手不及。就在婆婆的病理报告出来后仅仅一个星期,她身体里的癌细胞突然发生了病变,而且速度之快,情况之恶化,出乎医生的预料。她很快的陷入了昏迷,快得来不及和我们这些为人子女的说上几句话,甚至没来得及看我们一眼,就这样静静地陷入了沉睡。
医护人员竭尽全力的用了各种办法想尽力挽回她的生命,可是,每个人都无奈的发现,她身体里的生命力就在这种昏迷中逐渐逝去。她的身体各项机能都在显示着死亡前的衰败。她的脸色越发的灰暗,身体越发的羸弱,就连仪器上显示出来的心跳频率也是那样的孱弱,抖动着跳跃,看得我心惊胆战。我真生怕那微弱的起伏线,会突然的变成一条直线,会发出一种刺人心肺的尖锐鸣声。
主治医生用极为诚恳而惋惜的态度向我表示了深切的无奈,并且遗憾的通知我,他们已经尽了力,可还是回天乏术。他说到这里,就闭上了嘴,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我。他后面的话,自然就不用再多说了,我当然了解,他是要我该准备办理老太太的后事了。
是啊,我也知道,婆婆现在的生命,都是靠那些机器维系着,不过只是在拖延一些时间,让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心里好受一些罢了。而她本身,早就没有了半点意识,生与死,只在一线之间。
我默默的站在婆婆的病床边上,看着瘦得几乎脱了形、浑身插满各种管子的模样,鼻子一酸,忍不住眼泪渐渐的模糊了我的视线。
大卫希望我能和她做一对经历过患难之后的好婆媳,这个愿望,恐怕今生是难以实现了。
我和她之间的一切,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也该是了结了吧。我不希望她带着那些不愉快的回忆离开这个世界,我希望她能抛下一切包袱、一切不开心的事情,轻松的踏上黄泉路,走过奈何桥,然后平静的喝下那杯孟婆汤,然后投胎转世到一户好人家,开开心心的过完一生。下辈子,再也不要有像今生这般如此多的痛苦与无奈。我真心的希望婆婆能有那样一个美好的未来。
我拉着婆婆的手,轻抚着她干瘦的手指,眼泪一滴滴的掉落在她的手背上。曾几何时,这也是一只有着柔软而光滑皮肤的手啊,那样的纤细而白皙,轻柔地替我扎过辫子,也温柔的揉弄过我的头发。那时,我看着这只手,心里就说,这只手多么像妈妈的手啊。
婆婆的世界我从来都没看懂,也没走进去过。那里太深奥,像迷宫一样,让人难以找到出口,让人难以看到终点。我不知道该如何化解我与她之间的情仇爱恨,现在我唯一可以做的,只是代替何绍群为她尽一份自己的心意。我希望我的心意,在冥冥之中,她能明白。
我坐在她的床边,用力的握着她的手,轻声地说:
“你做我的继母三十多年,可我从来没喊过你一声‘妈妈’,我嫁给何绍群一年多了,也未曾开口叫过你‘婆婆’。我们这样不睦而诡异的母女与婆媳关系,恐怕这个世界上也是不多的吧。
但是,不论是你看不惯我也好,我不喜欢你也罢,我们都在这三十多年里,就被命运紧紧的联系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分割。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我们谁都无力反抗。所以,现在,我也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我也不想再反抗了。虽然我这声‘妈’叫得太晚,而且你也不一定能听见,但是,我还是想真心诚意的叫你‘妈’。
妈,你一定要坚持下去,无论如何,你都要等到何绍群从国外回来。他已经在回国的飞机上了,他一接到我的电话,就立刻定了最早一班飞回来的飞机,很快就能赶到的,你一定要等他。一定要等他!”
病床上的婆婆没有任何的反应,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能听到我刚才说的那番话,她还是那样沉沉的睡着,很安宁,很祥和,眉头都没有皱在一起,仿佛只是普通的睡觉。我看着她,内心竟为她能在这样的时刻陷入昏迷而感到庆幸。至少,她在沉睡着的时候,不会感到痛苦,不用再被疼痛折磨的无法入睡。她能在沉睡之中,感受到些微时刻的宁静与安详。这对一个饱受癌症病魔摧残却坚持不肯用药的老人来说,就是上天能给予她的最大福分了吧。
我看着她,又看了看时间,在心里默默的念着:
老天啊,就再给她一些时间吧。至少让她的儿子能在她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再看一眼他的母亲。老天啊,让她能在踏上黄泉路之前,再睁开一下她的眼睛吧,至少能她亲眼再见上儿子一面。那样,我想,就算她撒手人寰的时候,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了吧。
我知道,现在身在飞机上的何绍群,恐怕要在心里恨上自己一千遍,骂上一万遍。他和我们所有人一样,都没有料想到,情况看起来不错的母亲会在突然之间病情急转直下,以致病危。他不会想到,当自己再踏进母亲病房的时候,迎接他的,已经是天地之别的局面。他不会想到,自己当时做出的一个普通决定,竟有可能带给他终身的遗憾!为此,他一定会为此而痛恨自己的轻率与大意,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个时刻离开,为什么要把事业看得比母亲更重!
我了解他的为人,我知道他是个极重情意的男人,我也知道他对他母亲的敬爱从来都是深藏在内心深处的。所以,我真怕这个在感情上执拗的男人会想不开,会一味的自责,会从此而背上了沉重的包袱。所以,想到这些,我也在心里默默的念着:
老天啊,让我可以多些力量吧,让我可以尽我最大的所能,安慰与抚慰他的心吧。我希望我可以用我的力量带着他走出悲伤,走出自责,从此快乐的生活。
遗憾的是,老天爷不是我家的亲戚,它没有责任与义务关照我,更没有可能听从我的意愿,或者说这个世界上需要它关照的人有太多,有太多比我更悲苦、比我更心酸的世人需要得到它的抚恤,所以,我的愿望,老天爷并没有听见。该发生的,最终还是无奈而遗憾的发生了。
当天深夜,婆婆的心跳停止了,她就这样在昏迷中静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没有再看一看这个世界,也没来得及再看看她心爱的儿子,就这样安静的走了。
当机器画面上最终出现了那条再无孱弱起伏的直线,赫然想起那声可怕而尖锐的鸣响时,我整个人一下子跳了起来,浑身都在不可遏制的发抖。房间里站满了参与急救的医护人员,用尽了所有的办法,那条直线还是格外固执的没有任何起伏。那时,我看到医生看着我无奈的摇头,我的心一颤,几乎无法站立,双腿一软,当即就软倒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我看着婆婆那张苍白到没有半分血色的面孔,不禁潸然泪下。她,终究还是没有等到儿子的归来,没有再看上他一眼。她,终究还是没有听到我的恳求,没有给我机会,当面喊她一声“妈”。她,终究还是倔强的,她的一生,从不愿听从别人的安排,就是死亡的方式和时间,也要按照她的意愿来。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
这时,我的电话响了。此刻的我,心乱如麻,有些木讷的拿起手机,看到手机屏幕上不停的闪着何绍群的名字。一时间,我楞在那里,就这么看着那闪烁着的三个字,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平静的躺在病床上,身体尚有余温的婆婆遗体,慢慢地走了过去,含着眼泪将那不断响着的电话递到了她的耳边,我轻轻地喃喃自语:
“妈,听见了么?你儿子的电话来了,你儿子回来了。他正赶着要回来见你了!你为什么不等他来呢?为什么啊,只差一点点,真的只差一点点啊!”
可能是我的表情和说话的口气恍惚的太吓人了,所以,我看到站在一边的几位医生和护士都满脸忧色的看着我,其中有个年轻的护士走到我身边,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臂,好心的低语道:
“周小姐,逝者已矣,你要节哀,不要太过伤心了。周太太她的去世,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你要这样想,心里就能好过一些了。”
我转过头去,对她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我点头,却不想说话。我知道,这些道理都是对的,每个人都会说,我何尝不明白呢?可是,我的心里就是很难受,很难受。我以为她的去世,对我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我甚至不是没有想过,也许她的离开,对我,对我和何绍群,都是有益的。
可是,我没想到,她的去世,带给我的感觉会是这样的难过。就像是冰面上龟裂的细纹一样,看起来很小很细,若不仔细看,可能一点裂缝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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