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昏君-车厘子》车厘子-第67章


向来听说魏铎爱兵如子,治兵极严,即便我在位时,兵部对魏铎的考评也很是正面。人不会一夜之间就换了模样,如此,只能是做给我看的了。
擂台上仿佛独角戏,那壮汉耍宝似的使出长拳、勾拳、连环拳,打得对手满脸是血,爬都爬不起来了,才跟抓小鸡似的提起对手,狠狠往台下掷来。没有魏铎的命令,无人敢动作,此人若摔在地上,即便不死,后半生只怕也要当个废人。我拿余光瞟着魏铎,不信他能真的无动于衷,却忘了自己身边顶顶秉性纯良那一位,只见哈丹身形一闪,施展轻功凌空而起,将对方稳稳接在了怀里。
对方已经给摔懵了,瞪大眼睛看着他,半天缓不过神。哈丹问他伤势如何,可有伤到骨头,他也通通呆滞不言。旁边的军医见状上来接手,哈丹犹不忍心,盯着人家走出好远,等人看不见了,他回过身来,我见他身上那件袍子都被血染脏了。
魏铎笑道:“陛下这位朋友真是好心。”
他说哈丹“好心”,可话里话外一点没有“好心”的意思,倒像哈丹越俎代庖,管了他的闲事。我微微皱眉,想顶回去,哈丹丢过来一个眼神,叫我别说话,自己倒是朗声道:“在草原时我便听闻伏虎关守将爱兵如子,用兵如神,镇守边关多年,未尝一败。我一直敬他为英雄,有心与他一见,今日方知传言不可信,此人残忍嗜血,竟以看士兵自相残杀取乐!”
魏铎冷笑道:“此乃练兵,若不动真格的,打出血来,士兵们上了战场怎能血战强敌?草原打仗皆是骑着马横冲直撞,毫无章法,阁下自然不懂我汉地练兵之道。”
“上战场并不是一味厮杀,自己抢功,更要顾忌袍泽性命。以魏将军之道练兵,练出来的不过是些好勇斗狠之徒而已。昔日对战羌族获胜乃是侥幸,若来日与我等一战,定能高下立现!”哈丹慨然道。
“不必来日,捡日不如撞日,既然阁下振振有词,不如拳脚上见真章。”魏铎起身道,“擂台上这位兄弟今日已连赢十人,你先胜他再说。”
哈丹冷哼一声,抬脚上了擂台,对那人道:“你已经打了十场,体力消耗不少,我让你两只手,仅用腿功对付你。”
那壮汉赢了十场,正是最得意的时候,听哈丹如此说,觉得他瞧不起自己,登时气得满脸通红,双拳乱挥,如一堵小山般撞了过来。哈丹不避不躲,背过双手,见对方欺到身前,他拿脚尖轻轻一撩,恁大个壮汉竟打着旋飞了出去。
我都没反应过来,就听“咚”的一声巨响,壮汉把泥土地砸了个坑。
四周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沉默了。
半晌,魏铎回头喊道:“柴飞荣!”
不远处正指挥着列阵练兵那人快步跑了过来,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到!”
“此乃我军中千夫长,曾创下我军中擂台百日不败的记录。”魏铎道,“柴飞荣,上去把那人给我打下来,我给你官升一等!”
柴飞荣兴奋道:“是!”
这位柴兄弟看上去二十来岁,个头不高却很精干,肤色黝黑肌肉结实,显然已是多年老兵。我瞧着他的兴奋劲不像是因为官升一等,倒像是因为看见了哈丹的身手,有心切磋似的。只见他从兵器架上取出一杆哨棍,上台先利索地亮了个相,接着棍头压低,如临大敌地望向哈丹。哈丹仍旧背着双手,我见他手里一点武器都没有,不由起身问道:“你不去拿根棍子什么的么?”
哈丹对我笑道:“不必。”
然后两招,又把人踢下擂台。
没人操练了,整个校场这么多兵,全分出只眼睛盯着这里。
魏铎脸色铁青,叫人把柴飞荣扶起来,又喊:“李虎!”
李虎立刻到眼前:“在!”
“你可知是谁打破了柴飞荣百日不败的记录?”魏铎大声道,“李虎,你若能把他打下来,我直接升你做偏将!”
李虎双足一点便跳了上去,不过眨眼,偏将成了做梦。
魏铎气急败坏,简直跟哈丹杠上了似的连番点兵,然而无论多厉害,上了擂台也没法在哈丹手下走过三招。我知哈丹一开始是动了气,所以没有留情,到后来是打得开心,筋骨活动开了,更不知道什么叫留情了。
可怜魏铎到最后无兵可用,再喊,就只能自己上了。
我对哈丹使个眼色,哈丹见好就收,跳下擂台,扬头道:“魏将军还坚持自己的练兵之道吗?”
魏铎连番惨败,不发一言,身边的副将年轻气盛,忍不住道:“将军用兵如有神天下皆知,岂容尔在此放肆!”
然而输了就是输了,魏铎低头沉默半晌,突然朗声大笑。
“练兵之道是否可取,于一人一卒是看不出来的。你治军兴许确有长处,我的办法是否可行,天下也有目共睹。不过……”魏铎顿了顿,“阁下武功之高,着实令人佩服。”
魏铎转头道:“李虎,飞荣,还有你们,平时不都自诩无人能敌吗?怎么三两招就让人踹下来了?还不赶紧向人家讨教讨教?真给我丢人!”
众人应了一声,也不计刚被人踢下擂台的前嫌,竟真朝哈丹围了上去。
我微微一笑,魏铎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俩一起往校场外走去。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身手,”边走,我边笑道,“激他比试做什么?”
“正因知道他的身手,我才忍不住想好好看一看。”魏铎道,“我听说六年前他与卫明在京中打擂,他连断卫明七样兵器,震惊京城。卫明不是号称我朝武学第一人吗?我想看看把卫明打败的人到底是什么身手。”
“你跟卫明还是这么不对付。”我叹道。
“一山难容二虎,我俩是对付不了了。”魏铎道,“再说,如今狼王已经统一草原,我镇守边关,说不定将来会有一战,知己知彼也是好的。刚好也叫我手下那帮小兔崽子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们那点本事还差得远呢。”
我勾了勾唇角,前方就是伏虎关高耸的城墙,魏铎邀我上去,我恭敬不如从命。
一踩上楼梯,边关特有的劲风便迎面而来。我不禁想起六年前那个深夜,我于伏虎关下连喊开门,却被守关士兵射了三箭的往事。当时正值守将交替之际,下令射箭的不知是魏铎还是另有其人。不过如今纠结那些都没意思,我迈上台阶,淡淡道:“考虑了这么多天,将军可想好了,是将我们一起拿下押解京城,还是就地斩首,人头送去给殷燕宁邀功?”
此话一出,魏铎双眼顿时瞪得像铜铃,装大尾巴狼道:“陛下何出此言?”
“兵部的人,殷燕宁替你挡了,没人来分你的兵权,你自然不必再冒险。”我负手拾级而上,缓缓道,“你镇守边关多年,伏虎关所辖三地已尽在你的掌握,朕在位时,朝中已然有人暗地称你为’北地之王’。这么舒服的日子过着,若是朕,朕也舍不得起兵造反——成不了,小命不就没了?”
我一言说中魏铎心事,魏铎眼神微变,却不显得意外。他是聪明人,我也不傻。他收起大尾巴狼的表情,淡淡笑了笑。
我接着道:“只是将军要想过踏实日子,可万万留不得朕。将军这里也不是铁桶一块,相信朕在此处的消息不日便会传到京城。将军要想后半生安稳,最好的选择就是将我们一齐绑了,赶在殷燕宁有所动作之前送到京城去,否则延误时机,功劳没了,就成了罪过。”我转头看了他一眼,纳罕道,“可将军怎么现在还没有动作呢?”
魏铎耳根微动,我见他咬紧了半边牙,腮帮子收紧,继续道:“那是因为你知道即便把我们绑了,也不过是一时之功,在你收留我们入伏虎关的那一刻,就注定殷、卫二人永远不可能再信任你。”
魏铎一脚踏上最后一级,单腿微屈,半晌没有迈上另一条腿。我走上台阶,在城墙顶上回身看着他,他抬起头,劲风中扯出一抹冷笑:“不错,将你们绑了押上京城只能保我一时安宁。我与殷卫二人素有心结,兵部今日不派人来,以后也会派人来。过了这一关,还有下一关,我若想留住手中兵权,不能靠他人垂怜,只能靠我自己。”
“臣记得陛下喜欢听戏?”魏铎突然问,“有一出戏,说的是一白脸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陛下可记得么?”
“记得。”我道,“挟天子以令诸侯,忠臣良将所不齿,便是市井小民也唾弃他这不忠不义之举,所以将他编进戏文传唱,好叫世人铭记,叫他遗臭万年。这份千古骂名,将军背得起么?”
“背不起。”魏铎与我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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