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少女》第20章


那小小的爪子在他身上拼命留下了好几道抓痕。
萌和优贵站在废墟一般幽暗的客厅里看着彼此,沉默了好一段时间。
「是你杀了小猫吗……龟山?」
听到萌的问题,优贵却没有任何反应。他并不惊讶,也没有发怒,只是用毫无表情──像玻璃一样的冷漠眼睛注视着萌。
「为什么……你说啊,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死小猫?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告诉我啊,龟山!」
优贵干脆地回答:
「因为我喜欢你。」
「什么?」萌震惊了。「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我把手机号码和信箱告诉你的时候,你不是露出很高兴的表情吗?其实你喜欢我对吧?」
优贵往前一步,鞋子踏碎地上的玻璃,萌也无意识地后退一步。
「今村,你知道吗?人心这种东西其实是很容易掌握的,只要让对方一步步地偏离立足点就好了。」
「立足点?」
「就是渐渐被逼得走投无路,连可以依赖的人都不在了的意思。当一个人被逼到极限,又完全无计可施的时候,只要别人对自己亲切一点,心就会很自然地向对方靠拢。人类真是有趣的生物呢!所以,我也试着稍微破坏你的立足点了。如何?你的确也喜欢上我了吧?」
为萌送来课本的优贵;看到结的照片被恶作剧大发雷霆的优贵;从记者的包围中救出萌,跟她一起奔跑的优贵。
萌每想起一件优贵为她做的事,背上就窜起一阵恶寒。
萌的立足点……
结被人用黑色麦克笔涂鸦的照片。
猫冰冷僵硬的小小身体。
怀着恶意不断打来的未显示号码来电。
「那么……不只是小猫,就连把那张照片贴在教室里的人也是你……难道就连那些简讯和来电也……」
「我只是跟班上的女生说我很想安慰你,她们就很干脆地把你的号码和信箱给我了。」
优贵一边说还一边开怀地笑着,但是萌仍然觉得不敢相信。
「亏我还特地把你的号码贴在网路上的留言板,想要好好地实验一下,没想到你竟然把手机弄掉了。我本来还很想看看,一天之中会有多少恶作剧电话打过来呢!」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么过分的事……」
「过分?你在胡说什么啊,你老爸对你做的事情不是更过分吗?我只不过是在『帮助你』罢了。你应该要好好感激我才对吧?」
优贵笑了。
为什么他还笑得出来呢?
「你被殴打的事,整栋公寓的人都知道了。大家也都知道,你那个平时看来稳重的老爸,每次喝醉就对小孩动粗。住在这种小公寓,只要声音大一点,什么事情都会传出去。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挺身而出。我也跟父母和房东说过好几次了,也曾经通报社工人员和警察局,但是大家却都嫌麻烦不想插手。」
优贵正色地看着萌。
「你也一样。每次看你带着一身伤痕来上学,就算问了你也只是回答『不小心跌倒』或是『撞伤』,老是说谎隐瞒,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你为什么都不老实说呢,今村!」
萌虽然穿着厚重的大衣,戴着暖和的帽子,但是比夜晚寒气更加冷冽的强烈寒意,却爬上她的身体。
「你也很想『解脱』吧?很想从殴打你的老爸,还有老是被拿来跟你比较的双胞胎姊姊那里得到解脱对吧?所以我只是稍微帮了你一下,只是这样。」
难道……
「……难道……就连结也是你……」
「你说呢?」优贵窃笑着。「你姊姊的死,你老爸不都承认了是他做的吗?『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就当作是这样啰。」
「我……我要把你做的事情告诉警察……全部都说出来……」
「你老爸真的是很过分的人呢,让他去坐牢、被判死刑不是很好吗?他不只会打自己的孩子,还把孩子淹死在浴缸里,而且还残忍地刺伤了孩子,不是吗?」
「父亲喝醉时的确是会打我们,但是……他绝对不可能用冰椎那种东西来伤害我们的。」
「就算你这么说,也没有人会相信。大家只会觉得你是想要包庇老爸吧?」
她们被打的确是事实。
结的遗体,还有萌的身上都有被父亲殴打的伤痕。
「他的确打了我们……」
萌的声音颤抖。她想起刚刚才放进书包中的东西──那个少女交给她的稻草人颈部,用红线绑的蝴蝶结。
──如果你真的想要消除怨恨,就解开那条红线……解开这条线,就代表正式跟我立下契约,你怨恨的对象立刻会被流放到地狱。
「……所以那件事我绝对不原谅父亲,可是……」
如果杀死结的不是父亲,那么萌就不能拉开那条红线。
她想起自家浴室水被放干的浴缸,那个布满水垢,又老旧又狭窄的浴缸。
把结塞进水中,残忍地夺走她性命的手,萌至今不知想像过多少次了。
她下定决心,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份憎恨。
为了要把应该受诅咒的凶手流放到地狱。
如今,可能是拥有那双手的人,就站在萌的面前。
「你是用什么心情,把『我』压进水里的?」
优贵听见萌的低语,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咦?」
萌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继续说道:
「你以为自己一直在『跟谁说话』呢?」
萌想起了昨天深夜──登入了「地狱通信」那个网站的时候。
漆黑的画面中,有一条要输入怨恨对象的白色栏位。当她一个字一个字输入父亲的姓名时,一直保持着冷静的情绪。
当情绪沸腾激烈到某种程度之后,心情反而会变得异常冰冷。
就像现在一样。
萌慢慢抬起头,然后把紧盖的帽詹往后拉。
「你听见『我』的惨叫了吧?当你低头看我痛苦死去时,是抱着怎样的心情?」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今村……」
「是『我』啊!你还搞不懂吗?」
附于大衣的帽子落在她的肩上。
优贵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瞪着萌,他颤抖不已的脚踏着玻璃退后几步。
「别再开这种恶劣的玩笑了,今村……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你不是『亲眼看过』那一幕了吗?哪!告诉我。当『我』被你淹死在水中的时候,是用怎样的表情望着你呢?」
萌继续往全身战悚的优贵步步逼近,摇曳着剪到耳下的一头短发。
萌亲手把自己的头发剪短了。
就像在报纸、周刊杂志,以及电视上不断出现的残酷报导中,结那张微笑的照片──跟早就被杀死的「另一个萌」是相同的发型。
「是你杀死『我』的吧?」
「哇!哇啊啊啊啊啊啊!」
优贵发出哀号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像恨不得尽快远离她一样,还来不及站起来就连滚带爬地逃到走廊,然后一边继续尖叫,一边冲出玄关。
萌默默地看着优贵惊惶逃走。
公寓住户听到骚动全都跑出来了,然而优贵却还是没有停止恐惧的惊叫。

龟山优贵把杀害结的过程全部说出来了。
当萌为了逃避喝醉回家的父亲殴打,逃到阿姨家之后,父亲打了结,又把家里弄得一塌糊涂就出门去。优贵就是趁着结独自在家等其他家人回来时对她下手的。
凶器冰椎也在优贵的房间里找到了,经过比对发现跟留在结身上的伤痕一致,事情因此有了定案。
一连好几天,新闻报导中出现了种种的揣测、证词以及各式各样的分析。
因为优贵只有十四岁,所以报导中都只称他是「少年A」。
萌也好几次被传唤去提供证词,而晴香姊姊为了让父亲获释,几乎天天都得跑警察局或律师事务所。
晴香姊姊一边在家里的浴室、卧房、客厅跑来跑去,忙着出门前的准备,又衡量着时间抽空走进厨房,把萌放在桌上的香蕉奶昔一口气喝光,还差点呛到了。
「萌,你父亲因为先前的供词,在形式上可能会被判为伪证罪,不过十之八九不会受到起诉,所以这几天可能就会回来了。」
「嗯。」
「……你不觉得高兴吗?」
晴香姊姊双眉紧蹙,看着正在洗碗的萌。萌轻轻笑着,回头对她说:
「才没有这种事呢!」
在优贵对警察承认犯行之前,萌一直深信是她和父亲联手杀死结的。喝得烂醉的父亲,几乎完全记不得当晚的事,所以他一看到死去的女儿,就想到很可能是自己下的手,因为他只记得自己打过女儿。
──可是,你们被打也是事实。
──他的确打我们了,所以那件事我绝对不原谅父亲。
如果他真的杀了结──
萌在当时下定决心,要亲手把父亲流放到地狱,她非得这么做不可。
可是,如果杀害结的凶手不是父亲,她就不能解开红线。
那个黑色稻草人,不知何时已经从萌的书包中消失了。
结的遗体,还有萌的身上,都有父亲打伤的痕迹。萌她们被父亲殴打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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