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的空瓶氧气》第10章

“你看到了什么？”我苦笑着，“你看到的是我站起来想要打你的宝贝耳光，你看到的是我凶神恶煞的表情，你看到的是这个贱女人的一脸无辜！你还看到了什么？你看到我了吗？你看到我的心了吗？”
你看到了吗？
我的心里已经住进了一个叫周柯谨的人了。
他不再说话。
服务员把咖啡端过来，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姐，你的焦糖拿铁。”
“不用了，拿去丢掉吧。”我看着面前亲密无间的两人，轻声说，“本来就不该要的。丢掉好了。”
说完这句话，我头也不回地跑到卫生间，然后把在洗手台狠狠冲洗我的脸。脸上因为被烫到，所以变得很红，好像不一会儿就要渗出血来。我用凉水冲着脸，我的心也变成了凉的。
耳膜里都是水声。
我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和水一起，在水池里形成了有规律的漩涡，然后顺着下水管道流下去，一直流下去。我已经分辨不出脸上哪里是眼泪，哪里是水珠，总而言之，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
为什么每次被周柯谨看见的，都是我狼狈的样子？
我多么想和他重新相遇一次，在医院里，我不会无故闯进他的病房，也不会让他帮我的忙。我应该会拿一根棒棒糖给他，然后笑着问：“你喜欢吃糖吗？”
那样的话，周柯谨会喜欢莫蓝浅吗？
我趴在水池上狠狠哭了起来，水声夹杂着我的哭声，就像一种盘旋在空中很久都停不下来的喧嚣。最后我哭得一阵一阵的恶心，抬起头看对面的镜子，发现自己的眼睛肿胀着，和脸一样红了。
我低下头哭得更伤心。
忽然一只手捂住了我的眼睛，我瞬间停止了哭泣。
这双手带着我熟悉的香味。
周柯谨一只手捂着我的眼睛，一只手环住我的腰，我背对着他靠在他怀里，我感觉到他的下巴在我的头顶轻轻摩擦。我没有动，我们两个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很久。
直到我觉得时间都要停止的时候，他忽然开了口，他的声音有些忧伤，有些无奈，很低沉，传进我的耳朵里：“我们还都不知道该以怎样一种方式去成长，所以才会受伤。”
我的眼泪顺着他的指缝流出来。
“我送林婷宣走了之后就想要来找你。”他叹了口气，“对不起，伤害你这么多。”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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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出神。苹果最近也变得异常沉默，好像我们瞬间都已经脱离以前的那些欢笑和幼稚，变得心事重重。
周柯谨的话这几天一直在我耳边缭绕。
他说，我们还都不知道该以怎样一种方式去成长，所以才会受伤。
还有他的那句对不起。
记得当时他说完后我就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从医生那里得知是周柯谨送我来的。这几天没有好好吃饭，所以营养不良，再加上长时间的哭泣导致脑袋缺氧，所以才会晕倒。
那天从医院出来后，就没有再遇到过周柯谨。
这几日过得异常平静。
直到苹果跟我说林婷宣已经告了她，学校已经在处理这件事，开除的可能性很大，她马上就要出国读书了。
夜。
外面下着很大的雨。
我忽然从床上坐起来，然后冲出宿舍，冒着雨在校园里奔跑着，脚踏在地上，溅起许多许多的水花。我的眼睛已经被雨水模糊，睫毛上湿漉漉的，我努力睁大眼睛，雨水流进眼里，涩涩的。
天已经凉了。
我来到校长室门口，然后用拳头捶打那扇门，叫喊着：“开门啊！你们开门！听见没有啊——都聋了吗——”
校长室的大门那么残酷地紧闭着，就好像一个决绝的背影。我的声音在大雨中显得十分突兀，甚至有些颤抖。我的手狠狠地、一下又一下地捶打着冰冷的门，可是却没有人来开门，也没有人听见我的叫喊。
“你们把门打开！你们不可以开除苹果，不可以开除苹果——”我依旧拼命敲打着门，“混蛋，都给我出来啊！有本事你们开除我啊！把我们一起开除啊！出来啊——”
心中所有的苦闷全都发泄了出来——对妈妈的气愤，对尹桥的无奈，对苹果的不舍，对林婷宣的憎恨，还有对周柯谨的痛心，不约而同全部在这个雨夜，连带我歇斯底里地叫声，迸发了出来，像一把刀切到了动脉，所有的血都争先恐后地往外涌，鲜红鲜红的，再也止不住。
“啊——”我坐在满是雨水的地上捂着耳朵大叫起来。
声音划破了夜空，如同一记流星。
雨水隔着我单薄的睡衣浸湿了我的身体，很凉。
“你们不可以让苹果离开，她那么乖那么乖，她连打人都不会……”我呜咽着，“为什么会这样，她根本没有伤人啊，那是林婷宣自己撞上去的……为什么你们都不听她解释？为什么你们都只听林婷宣的一派胡言？你们根本就是一些势利眼，一些狗贼——”
我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赤着脚穿着睡衣，和我一样全身湿透，站在那里许久许久，而她的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或是泪。
“我打架，逃学，去网吧，你们怎么没有一个人出来管一管？凭什么都欺负苹果？她好欺负是吗？什么狗屁校长，狗屁教导主任，连老师都是没心没肺的，当初苹果考年级第一的时候你们那些笑容都是假的，根本就是人皮面具——
“……呵，其实我有什么资格说你们……”我仰起头，让雨水顺着我的脸滑落，“连我自己，都没有保护别人的能力……我连苹果都留不住，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我没有办法保护她不受伤害，没有办法带给她快乐……”
一阵脚步声。
接着，一双赤裸着的脚出现在我的面前，然后一个身影蹲下来抱住了我，我明显感觉到她在哭：“莫蓝浅莫蓝浅，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好不好……看着你这个样子我也很难过……其实我没关系的，开除就开除好了，我又不是没地方上学……”
我伸出手抱住苹果，把满是雨水的脸埋在她同样满是雨水的肩膀里哭了起来。
“我答应你，我一定过得幸福快乐。”她揉了揉我湿漉漉的头发，“你不要再做什么了，你已经为我付出很多了……我走了还会回来看你，我们还是朋友，最好的朋友……”
“……”
“所以，你也一定要幸福。”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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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感冒了。
于是送苹果的那天，我一句话也不想说。不知道是因为感冒嗓子不舒服，还是我怕一开口，就会落下眼泪。
苹果一直很平静，她把一大包行李放上停在宿舍门口的一辆破旧的白色面包车上，开车的是她爸爸，长得有点胖胖的，很和蔼，但是却面无表情，似乎最近的烦心事很多。我喊了一声“叔叔好”，他只是冲我点点头，然后朝车外弹了弹手中烟头上的烟灰。
苹果从我手上接过其他的行李，然后勉强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这么早叫你起床送我，一定很难受吧？你还感冒呢……快回去吧，多睡一会儿，记得要吃药，严重的话还要去看医生。”
“知道了。”我捏捏她带着红晕的、像苹果一样的脸，“苹果，以后你到了其他地方，就没有人会叫你‘苹果’了，但是这是我给你起的外号，你不可以忘记。而且你不许到处给别人宣扬你以前给我起的那个外号……”我顿了顿，“虽然你都没怎么叫过，但是不许跟别人说啊……”
“我才不跟别人说呢，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我不知道是不是幻觉，苹果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竟然有些晶亮，“真糟糕，这几天特别爱哭……我要走了啊，好好照顾自己吧，甜面酱。”
她有多久没喊我这个外号了呢？
记得在初二的那个夏天，我因为去海边旅游，回来就被晒得特别黑，后来用了好几瓶美白霜才变回原样，苹果就此给我取了个外号叫“甜面酱”，因为她说甜面酱和我当时黑的程度有得一拼。
那真是一个纯真的年代。
我笑着目送她上车，嘴角一直在提着，直到白色的面包车即将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我的眼泪才决堤，然后我追了上去。
我的体育从小学开始就不好，每次都不及格，跑步更不是我的强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觉今天跑得格外地快，就好像在追赶这一辈子很重要的东西，追不到的话，就要失去。
我边跑边喊：“苹果——苹果——许颜熙——”
苹果在车里从后车窗看我，我才发现她的脸上也满是泪水，这是我第二次看到她的眼泪。她对我喊着什么，可是我听不到，于是我依旧喊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