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足良缘》第299章


小丫头子送了茶水上来,于是众人道了谢,方小心坐下来。
见楼下,一波又一波的热闹只管袭来,先是旱龙船耀武扬威地过来,后头便是乔装迎酒,接亲的舞队,再后头,竟然还有二十四家傀儡,个个打扮得衣服鲜亮,头上还戴着镶着珠翠的帽子,上面插上花,舞弄起来 腰妓纤袅,宛若真妇人一般。
别说是二丫头,就连书玉并众人都看得入了神,夜晚倒被这些灯彩照成了白昼,当街搭就的数十座灯架下,围列诸般买卖,玩灯男女,花红柳绿,车马轰雷,好一付锦绣不夜天。
正当众人看到精彩处,忽得又见灯光杂彩,箫鼓声喧处,就有一队人马过来,前头吊着八盏宫样纱灯,后头车马跟着,马上骑的公子,皆是锦衣皮袍,玉冠金簪,望之便是公候贵介。身后轿子亦是不同凡响,单看那轿夫,个个都着绉纱紧身小袄,绉纱兜裆马裤。再看轿身,通体是用大红撒金软呢做了四围的轿衣,四周用金线绒线绣着折枝四季花卉,中间还镶嵌着些小珍珠点缀,光华夺目。轿子四角边结着四个玉色流苏,两旁窗户垂下着绣花软帘,绣工精致,因那上头的鸟儿就从书玉们所在楼上看去,也是栩栩如生,似眼珠子一转,振翅便要飞起一样。
众人看傻了眼,就连正说得起劲的候千户和这里东家,也止住了看过去。
“你们不知道,这是高太师家的轿马!看见那八人大轿没有,里头正经坐着高家的太太呢!对了,你看那打头的白马,那是高家三爷,高太太唯一所出,高家的嫡子!”
这东家娘子几句话一说,众人方才看出来,原来灯光下那位,竟是下午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的高三爷!因是晚上,灯光又盛,所以众人才没看出来。
酒儿是有心的,听见这话便向书玉看去,见对方早早就低了头,只在碗里喝茶。
其实这列人马一过来,书玉便知是高家了。轿子是熟悉的,高太太当日来求她时,便是这顶无疑。那匹白马更是熟悉,一年前,高易雸就是骑着它,来到书玉乡下的小院,叩开了她的心门。
高易雸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目不斜视,自然从容地从众人眼前行过,他是被人看惯了的,到哪儿也是一样,并不将其放在心上。
倒是小分队众人,瞠目直视,心内各有嗟叹。
柱子此时也想起前事来,当日是他替高太太开的门,于是喃喃自语:“怪不得我看这轿子这样眼熟…”
这东家听了心内好奇,便问:“怎么?你见过这轿子?”
候千户立刻开口打岔,向那东家道:“近日你可曾见到…”
两人复又开始热聊,方才将此事混过了不提。
待到高家车马过去,书玉才敢抬头,那白马上的身影已远远离去,可就算是如斯背影,书玉也只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去。
若得一知心人,从此两不分开,总是两心共印,转难一语相通。人生在世,衣食无忧,就也难得,更有良伴知音,遂再难有求。
当日高易雸对自己说过的话,于此时再想起来,书玉唯觉得恍如隔世。命运太过奇妙,机缘总是转瞬即逝,起承转合之间,稍不留情,爱人便离开远去,过会想起来,哪儿有什么确实的原因?时机不对,万事休矣。
高易雸和自己的感情,便如此时夜幕中绚烂腾高的烟火,一瞬间的美丽之后,烟消云散。
初恋至携手的寥寥无几,可这并不妨碍其成为人一生中最难以忘记的经历,因其轰轰烈烈,认真到纯粹的感情,来自于年少,而青葱的自己,并在日后一遍遍被想起,那没有杂质,不掺他物的感情。
正当书玉沉浸在往事中不能自已之时,二丫头却有些坐不住了,因其看见这家的小厮和小丫头们正取了烟火在楼下门前放了起来。
东家娘看见了,笑问:“二丫头,你想不想放?若想,叫那小哥儿上来,领你下去好不好?”
皮氏刚要说不必麻烦,二丫头已将头点得如捣蒜一样,人也从她身边,吱溜一下就窜了开去,冲到了楼下。
皮老大说句谢谢,又叫大小子下去看着点儿,这家的东家娘便笑对皮氏道:“嫂子不必忧心,小孩子总是好玩的,叫她们几个玩去!我替你下楼看着地去,你们正好吃喝些东西!”
于是她便下去,看她举动,当真她是极喜爱小孩子的,只可惜不能生育,论及此事,这家主人便不住叹息摇头。
老九根听后,凑近了对方,不知说些什么,鬼婆子坐了半天也正腻烦,看见楼下好玩,便也要下去,一个人又不好意思,便拉上了良儿柱子,过后见楼下放得热闹,酒儿也想偷偷溜下去,看书玉也正因了刚才所见高家之事忧烦,便死活拖了她一并也下楼而去。
此时银河清浅,珠斗烂斑,一轮团圆皎月从东而出,照得街道犹如白昼,更兼各式花灯烟火,实在热闹得不堪。
二丫头在地下放了只慢吐莲,一个小厮上去替她点着了,瞬间喷出花来,乐得二丫头惊叫连连,就连书玉几个也看住了,正在叫好,却听得耳边有人大喊:“哎呀!烧着我裙子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此一时,彼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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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玉们正在楼下看二丫头放烟花,不想听得身后有人高声大叫起来,说是飞溅出来的火花,燎着了她的裙子。且说话声音听着十分熟悉,书玉们忙回头看时,原来竟是钱家二小姐,雅秋。
只见她头挽时新发鬏髻,上头挂满了各式珠翠,身穿一件黑地银花灰鼠雪褂子,一条绿闪红缎子长裙,正探身看那裙上,想必是刚才火星飞去,燎着了。
再看其身前,跟着的却不是钱家下人,手里点着的灯笼上,明明写着林字。
书玉想起来了,人家现在身份不同了,正经是林尚书家苏姨娘的干女儿呢!
“原来是你们?”雅秋也看出来了,面上不禁掠过一阵讪色,只是瞬间便不见了,复又堆上冷笑来:“你们怎么在这里放起花来?看我今儿才上身的裙子,好好就燎出一个洞来!”
听其言下之意,是必要叫这里人赔了。
二丫头吓得早躲去了书玉背后,书玉鄙夷地看着雅秋,正要开口说话,酒儿却抢在她前面:“这不是钱家二小姐么?如今该怎样称呼?该叫钱二小姐,还是林小姐?又是林几小姐?算了,我说这位小姐,今儿是什么日子?哪里没有放花的?这里正经是街道行人走路的地方,我不在这里放,难不成去院里,自家屋里放么?也怪您老,如今眼睛长去了头顶上,就看不清路了!”
雅秋听后脸上顿时就红起一片来,好在人在背灯阴影下。脂粉又上得厚,竟不怎么显得出来,口中亦十分镇定自若地回道:“能伺候干娘,正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份,一般人就想,也不是那样容易到手的。譬如有的人,今儿好好的做小姐,明儿就赶出去成了乡民,论起来,也是德性不够。”
书玉大笑。回头对众人道:“你们听见没有?正经做人跟班也是福份呢!说得没错,这话原有理。若是跟了明主,倒难说不好。只是跟着的若也是一样不成器的。那修出来的德性,可就难辨分明了。再有跟了贼的,更是雪上加霜,就进了监也不知怎样弄来,倒不如一般乡佬儿了。”
雅秋心头火起。怒而开口道:“你说谁是跟班?又说谁是贼?我干娘带了家中女眷走百病,正在后头即刻就到,你一个罪臣之女,说话可要放小心些!我倒要看看,今儿晚上是谁进监!”
书玉依旧带笑,口气却冷若冰霜:“我是罪臣之女没错。可表姐,你又是谁?咱们又是什么关系?即便我进了监,你钱家又能脱得了干系?哦对了。你现在可算半个林家的人了,可你身上那件的蜜合色透纱闪银菊纹缎狐皮小袄却是从何而来?”
一句话说得雅秋惊心,是啊,这事说不清。书玉的衣服在自己身上,说好了是她给的。若对方胡嚼,说钱家收留了她的东西。那就坏了!
“如今你我身份不同,我也不必跟你多说,按说你当自重,见到我这样候门中人,更当自觉回避!”雅秋心意既定,便换了付面孔,看书玉们如一堆大粪,只愁不能捏起鼻子,丢下这话,也不叫人配她的裙子了,即可人便向前走去,走得飞快,一下就不见了影子,前头打灯的愣住了,过会醒过来,又急赶不迭。
书玉冷笑着看其远去,酒儿则在她背后啐了一口方罢。
片刻之后,果然见有一队人马从门前走过,皆披红垂绿,中间众人围拥着的,书玉一眼看出便是林家那有名的苏姨娘,边走边皱起眉头,只听得她口中嚷道:“我叫雅秋前头探探路,她就死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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