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属于少女的离歌:马卓》第4章


她一把将沙包从我手里抢了过去,像没事一样转身问:“现在轮到哪个了?”
我生气地抓住她:“说‘对不起’。”
第13节:马卓(13)
“我为啥子要说对不起?”于安朵扬起脸,那是一张骄傲的脸。
“你砸了人,就要说对不起。”
“我就不说,你要咋样?”她挑衅地看着我,“不晓得你成天得意个啥子?考第一名有什么用,我妈妈跟我说了,林果果是个妓女——” 
恍然间,我仿佛又回到了雅安那片池塘,只是这一次,我没有逃避,我捡起地上半块砖头,向她额头上砸了下去。
晚上的时候,林果果破天荒地亲自下厨,想要给我做几个好吃的菜。我在台灯下摊开书本,正准备做作业,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我打开门,门外站着于安朵和她的妈妈。于安朵额头上有一个流血红肿的大包。
和于安朵一样,她的妈妈也是一个骄傲的女人,她一边推搡我,一边尖声尖气地骂我。我任由她用污言秽语发泄自己的愤怒,只是冷冷地看着于安朵,于安朵低着头,眼神有些恐惧地闪烁着,接着她又像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自然,向我扬起了脸。看到她彷徨无措的表现,一丝笑意竟然不由自主地爬上了我的脸。
林果果拿着锅铲从厨房里冲了出来,一把将我拉到她的身后,不由分说地将两人轰出门外,然后狠狠地关上门。
“别理她们,这家子都是神经病。穷鬼,眼红你老娘不是一天两天了。”林果果说。
于安朵的妈妈狠狠地踹了门几脚。林果果凑到我的耳边,笑嘻嘻地对我说:“干得好!”
我也毫无顾忌地笑了,仿佛我们是同谋者。这是我以前从未体验到的快乐。
第二天我在楼道上又碰到了于安朵。她额头上的包已经消了一些,我装着没有看到她,径直往楼下走。于安朵在我身后很轻但很清晰地吐出几个字:“林果果,妓女。”
这一次,我没有打她,因为她神秘的姿态忽然让我有些恐惧。我从她的眼睛背后看到另外一些东西,那些东西像一团迷雾一样,和林果果纠缠在一起,怎么扯也扯不掉。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意识到,林果果的生命宛如夏花,绚烂绽放,却终究逃不过凋零的命运。那时候,我是多么想要让时针慢下来,多么希望那场海市蜃楼的梦境成为现实,她、阿南、我,有我们三个人便已足够,这样的生活纵然平淡,但至少真实。
第14节:马卓(14)
(7)
我决定帮助阿南。
虽然林果果对阿南的态度时好时坏,但我知道她内心深处是依赖他的。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思索着怎样催促林果果接受阿南的感情,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出头绪,反倒迷迷糊糊睡着了。半夜的时候,林果果打电话的声音将我吵醒,她愤怒的声音包含着不安的气息,我小心地将门打开一条缝,好清楚地听到她电话的内容。
“去你妈的!你还不是盼着他早死多拿点遗产!跟老娘要钱,有本事你把成都炸平!要见面是吧,没问题,大不了就是同归于尽!老娘怕你就不姓林!”林果果愤怒地挂掉电话。
我不安地看着林果果在客厅走来走去,心里有些忐忑,不过我并没有太在意,到成都这么久,对她的脾气我多少也有了一些了解,兴许到明天她就会好些。
第二天是周末,我刚睁开眼,发现林果果弯着腰在看我。她今天穿了一件新衣服,头发也精巧地盘了起来。见我醒过来,她微微一笑,一边穿高跟鞋一边对我说:“我去买早点,突然想吃小笼包。你再睡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喂。”我叫住她。
她回头责骂我:“有事吗?别成天喂啊喂的,我是你老娘。”
“你觉得阿南帅吗?”情急之下,我选择了最俗套的一招。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林果果有些不解。
“没什么,就是这几天有个女的老是缠着他,还喊他去看电影,还喊他帅哥帅哥。”
“是吗?”林果果平淡的反应让我大失所望。
“那他去了没有?”林果果又问。
“嗯……我不晓得。”我慌乱地回答道。
林果果把门打开,一只手扶在门把手上,一边回头对我说:“我先去办事了,你再睡会儿,醒了给阿南打个电话,喊他晚上来吃饭。”
我哦了一声,门砰的一声关紧了,我听到高跟鞋踢踢踏踏的声音逐渐远去,我没有想到,这一次离开竟然成了我们的诀别。
因为时间太早,我又重新闭上眼睛,沉入一个个凝重的梦里。等我醒过来,墙上的时钟正指向十点,我爬起来洗漱妥当,透过窗户向小区外看,除去天色有些阴沉,窗外的世界一如往常。我回到沙发上坐下,房间里一片寂静,只听得到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我耸起耳朵,好像在等待听到她高跟鞋碰触水泥地板发出的清脆声响。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忍耐不住打开房间的门,一张纸从头顶上悠悠落下,我一把抓住,上面赫然写着:淫妇还钱。
第15节:马卓(15)
我转身反望家门,上面全部贴满了类似的标语,各种污秽不堪的话用红色颜料写在黄纸上,贴满了整面墙壁,看起来触目惊心。我拼命地将那些纸扯下来,从家里翻出一个搪瓷盆,把纸扔进去,我打开煤气灶取火,点燃了所有的纸。
烟雾随着这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迅速升腾,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想起今天早上醒来时林果果那抹淡淡的微笑。后来,阿南告诉我,林果果走的时候她的脸上布满了各种淤青和伤痕,但依然能隐约看到一抹淡淡的微笑。她的右手握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小笼包。她没有骗我,她真的是去买小笼包了,这是她唯一一次为我买早饭,我却再也吃不到了。
她的尸体是三天之后在野外的一间废弃房屋里发现的,我没有勇气见她最后一面,但我永远都能记得那天晚上阿南回来后铁青的脸,那张永远平和温暖的脸终于被悲哀摧毁了,他面如死灰,仿佛一瞬间便苍老了好几岁。
整理林果果遗物的时候,我从她的床底下翻出来一个老旧的柜子。里面保存着她和爸爸的东西,甚至还有一把生锈的猎枪,而他们的信件则被小心地捆起来,放在一个铁盒中。透过那些发黄的信件,一个不一样的林果果渐渐浮现在我面前。我这才意识到从爸爸死的那一刻开始,林果果便已不再是过去的林果果,她已经无法奉献出自己任何的爱,无论是对我,还是对阿南,直到今天,她的青春与生命终于燃尽,留下一片废墟。
阿南小心地拿起柜子里爸爸和妈妈的一张合影,照片已经泛黄发卷,可从模糊的影像中依然能够看到她那令人震撼的美丽。阿南呆呆地看着照片,仿佛是自言自语一般:“这就是你妈妈最爱的那个,为了他,你妈妈付出了很多。”
“你呢?”我看着他的眼睛。
阿南苦涩地笑了笑,放下照片,小心地合上柜子,一边回答道:“我是最爱你妈妈的那一个。”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好像被针狠狠地刺了一下。
处理完妈妈的丧事之后,阿南决定带我回北京。那是他的家乡,他说在北京我会上更好的学校。可这些对我来说都已经不重要。妈妈的死已经将我和他的命运紧紧连在一起,这也许就是宿命吧,就像在雅安那个农村小屋,林果果的那一个回眸,从那一刻开始,一切都已注定,无可挽回。而我终将唱着那首无休无止的离歌,在人世间飘荡。
第16节:马卓(16)
(1)
阳台上挂着的是他的白色衬衣。
一整个下午,我都在看着它发呆。阳光搅和夏天午后的风,把它吹得鼓鼓涨涨,犹如透明。
它似乎在对我说着什么,而我听不见。
我站在阳台上,静静地点燃了一支烟,也许是太久不回忆,所以,回忆才会在此时变得有些不真实。
还记得那一年,阿南卖掉了四川的房子,在北京开了一间小小的杂货店,他经营勤奋,头脑又灵活,小杂货店变成小超市,再变成有模有样的便利店。但似乎总有一些东西时间无法带走,就像这么多年来,我还是没有适应北京的天气,每当下雨的时候我就会想到几千公里以外的雅安,那些被雨浸透的记忆,至今也没有遗忘的迹象,只是那里漫天遍地永不停息的雨声,似乎早已跟我无关。
也许是好人有好报,阿南在北京的生意一直顺利。我考上大学,他便在学校附近买了房子,还计划着再开一间便利店。这些天他都为了开店的事情在外奔忙,有时候更是深夜一两点才回家。
他不回,我便也不睡,在沙发上看书等他。
有时候会不知不觉地盹着,他回来时,会轻轻把我拍醒,赶我上床睡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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