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寸日光》第20章


他慢慢地走近,一个雕着精美花纹的白色小花盆递到我面前,里面那几朵小小的白色花朵已经有些枯萎的迹象,然而依旧保持着之前盛放的姿态。
“想了很多办法,才让它在见到你之前不凋零。”
如果没有记错,雪绒花的花语是“重要的回忆”,以及“真爱”。
脚步停住,冰冷的心瞬间融化。
“谢谢……”我接过花盆,抱在怀里,然后快步离开了这间阅览室。
述,其实见到你,我真的好开心好开心……
放学了,我抱着那盆小小的雪绒花走在干净的林荫道上。小小的白色花瓣,嫩黄的花蕊,如同少女娇艳的脸蛋。很难想像,这样清新美丽的小花竟然只能在终年积雪的雪山上生长。
述说,看到它就想摘回来送给我,是什么意思呢?
“砰!”低头走路的我撞到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抬起头,我正对上周田含笑的狭长眼眸。
“是你。”我揉了揉鼻子,随即警觉睇看了看四周,“快走,不要站在这里。”
“怎么了?”
我不说话,只是拉着他往前走。
“傻瓜,站在哪里怕被他看到,走在路上就不怕被他看到吗?”
脚步突然顿住,我回过身,看向周田。
少年站在树荫下,深灰色的夹克,白色的T恤,随意平和的装扮。面上是一如既往的,对任何事都无所谓的笑容。然而眼睛里,却有着深深浅浅的阴影。
他都知道了?
“如果在乎他,为什么要冒着惹他生气的危险和我来往?如果不在乎他,为什么又下意识睇要躲避,不想被他看见?”他走近,手掌轻抚着我的脸庞,“现在很矛盾,对不对?”
如同一柄利剑,正好刺中心脏。
永远都云淡风轻的田,总是能说出这样一击即中的话来。
为什么不想让他知道我和田来往,是怕他生气吗?
“一起回家吧,田,我不怕。”我抬起头,向周田露出一个坚定的笑容。
不远处,黑色轿车的后座,少年靠着椅背,看着前面并肩而行的两个人影,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跟着吧。”
潼水市的任何一条街道,都是绿荫浓密,纤尘不染。我和周田并肩走在安静的街道上。
“很漂亮的花儿,述送的吗?”
“对啊,他说是从三千米高的雪山上采来的。”
“可以让我看看吗?”
“好的。”
我转身小心地将花盆递给他。突然脚尖踢到一个台阶,我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摔,手里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花盆立刻被甩了出去。
“啊——”
“砰!”花盆在几米远的十字路口落地,摔得粉碎,一大团泥土包裹着花儿,和花盆的碎片混在一起。
我顾不得摔破的膝盖,挣扎着爬起来,冲过去捡我的花。
还好,雪绒花的根系很强劲,泥土还紧密地团簇在根上。重新找个花盆,应该还可以养活。我小心地拢着地上的泥土。
“流蓝,小心!”田惊慌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我转头一看,拐角处一辆银灰色的轿车朝我疾驰而来。
我大惊失色,下意识地要躲开,然而一用力,膝盖便一阵钻心的疼痛。双膝一软,我又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
来不及了!
我用力地搂着怀中的雪绒花,紧闭双眼……
“砰!”
巨大的撞击声。仿佛整个空间都随着这声撞击而震颤着。树梢的飞鸟尖叫着惊起。随后,是死一般的沉寂。
我缓缓地睁开眼,面前的景象让我目瞪口呆。
几乎是贴着我的鼻尖,黑色的轿车从街角直接插进来,和那辆银灰色的轿车撞击在一起,两辆车的车头已经被撞得严重变形,挡风玻璃也碎成了蛛网一般,看不清车内的情形。
没有人出来。
“该死!”周田从后面跑出来,低咒一声,一把拉开右边那辆车的后车门,“述,你怎么样了?”
述?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了车门前。
高大的少年斜倚着另一侧的车窗,头软软地垂下,殷虹的鲜血从他的额头缓缓流出,顺着他的侧脸,染红了他身上洁白的衬衣。
用白色丝绒线绣着的花朵暗纹,在鲜血的浸染下显出完美的轮廓,诡异妖冶,如同烈火中的曼珠沙华。
我颤抖着抬起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尖叫出声。
述……述……
“在相撞的时候,司机应该是有意识地把方向盘往右打,这样撞击的重力几乎全部由他自己来承受。后座的人只是被甩向右侧,头部轻微脑震荡,右腿骨折,司机重伤。”
空旷的医院走廊,几个西装革履衣着华贵的人围着医生,焦虑地听着检查结果。我坐在远远的座椅上,目光呆滞地看着他们。
“流蓝,述的伤情并不严重。”周田走过来坐在我身边,“不要担心。”
我茫然地点点头。
“很感动吧,置车上司机和自己的性命于不顾,毫不犹豫地救你。那一瞬间,连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周田倚着墙,缓缓说道。
我只是用力地搂紧怀中夹着花盆碎片的那团泥土,一言不发。
“他比我想象中更爱你。”
周田的手伸过来,握住我的手,冰冷入骨:“有一点儿担心……担心因为这样,你最终会投入他的怀抱。是不是很恶劣?在述昏迷不醒的时刻,我却在这样想。”
“可是流蓝,你知道吗?我宁愿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是我。”他轻轻扳过我的脸,“遇到同样的情况,我……也会这么做。”
“请问曈是谁?”医生突然从病房里出来,向走廊上的人问道。
走廊上一片寂静,所有的人面面相觑,没有人回答。
周田放在我脸颊上的手突然收紧。
“那么,流蓝呢?”
“是我。”我猛然站起身,快速地跑了过去,“我是谢流蓝。”
“病人在抢救的过程中一直叫着这两个名字,应该是很重要的人。流蓝小姐,请你跟我进来。”
干净整洁的病房,湖蓝色的墙壁,柔和的灯光下,少年躺在床上,脸偏向一侧,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颚。
仿佛陷入了极深的睡眠,他的眼眸紧闭着,刘海儿遮住了眼帘,但仍可以看到浓密的睫毛在眼眶下投下扇形的阴影。
头上还缠着洁白的纱布,那张俊美的脸此刻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从来没有这样安静地凝视过他。
才发现,高傲如他,在沉睡的时候,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同我们一样的,尚未褪去青涩的少年。
“医生,他会昏迷多久?”
“可能有好几天,也可能马上就会醒来。”
“会有后遗症吗?”
“我们会给予最精心的治疗,将影响降至最低。”
“那我可以做些什么?”
“和他有肢体上的接触,或者不停地同他说话,让他感受到你的存在。”
“这样……有用吗?”
“这样伤者潜意识里会感到心安,有希望尽快苏醒。”
我把手探进被子里,找到他冰凉的手,紧紧握住。这是第一次,我主动握住他的手。
仿佛有刺目的阳光,如同一个个顽皮的孩子,费力地想要撬开我的眼睛。我缓缓地从沉睡中睁开眼,阳光扑面而来,灿烂夺目,我下意识地用手挡住眼睛。
一只温暖的手从旁边伸过来,替我挡住阳光。
“醒了?”
我转过头去,正对上述微笑的面容,晨光下,他的头微侧,温柔地注视着我。我猛然地从床上坐起来。
“我,我怎么在这里睡着了?”脸刷地红到了耳根,我连忙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天哪,我昨晚明明是趴在床边的!怎么一醒来就到了床上了呢?
“要不要再躺会儿?你才睡了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我一边穿鞋,一边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本来只想在床边坐一会儿,我不知道会睡着,也不知道睡着了居然还会爬上床来……”
我居然会爬到述的床上来!不知道我恶劣的睡姿,有没有影响他睡觉?
“我没有碰到你的伤口吧?”
“没有,你睡得很沉。”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爬上来的……”
“是我把你抱上来的。”
穿鞋的动作陡然停住,半晌,我才愕然转身:“你伤得这么重,怎么可能抱得动我?”
“所以花了一个小时啊……”他倚着床头坐着,白色的病服领口微敞,露出一小片光洁如玉的胸膛,光洁的皮肤如同婴儿班纯净美好。
无法想像,身上裹着纱布,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的述,要话费多大的力气才能把我弄上床且不把我惊醒。
“笨蛋。”有酸酸的感觉,涨满整个鼻腔,“把我叫醒就好了啊!你这样很容易牵扯到伤口的,到时候留下后遗症,我会后悔一辈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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