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郎归》第133章


张小壮这八尺壮汉挠挠头,还是没理清个中缘故,只得屁颠颠跟上沈越。
经过半年发展,再加上李承一事,同心医馆声名鹊起。到而今,前来问诊的人络绎不绝,沈越顺水推舟,为医馆设置收费标准,从此结束同心医馆长期倒贴的惨状。
前来问诊的人,除了治疗病情,还有一类是纯粹花钱凑个热闹,但沈越眼前这自称‘李四’的人,不仅一掷千金,而且初来乍到就点名要医馆最权威的大夫,沈越饶有兴趣,想看看这人奔何而来。
李四身型干瘪矮小,着一身布衣,打扮甚是不起眼。但沈越心里‘咯噔’一声,因为他认出来了,这一身衣衫,出自寻壑之手。
要知道,寻壑的裁衣工费百两起步,非大富大贵之家,消受不起。尤记得当时收到这一订单时,连沈越都吃了一惊——几套布衣而已,竟然雇请京城最贵的匠人制作。
如果没记错,那家家仆对主人的称呼是‘赵老爷’。
“赵?……”沈越略加沉吟,不着痕迹打量‘李四’一眼,心底有了眉目。
“李四,坐吧。”
二人落座,大丫入内奉茶。
李四瞥一眼茶盅,并不碰触。
沈越心下了然,知道李四嫌茶水不入眼。沈越佯装无所察觉,对着茶盅做了个‘请’的动作,并坦然跟李四对视。
李四面无表情:“我不渴。”转而又问,“你就是这里最权威的大夫?”
沈越翘起二郎腿,舒展腰背靠上圈椅靠背,一派老神在在:“李大人为了见我,不惜花上一千两银子,这话问得……未免多此一举。”
李四总算笑了,冷笑,同时点点头。
沈越正色:“李大人有何难言之隐?”
李四却答非所问:“承你所言,我是为‘难言之隐’而来。那如果谈话期间像刚刚那样,你们医馆的人不时进来端茶送水,那我还有何‘隐秘’可言?”
沈越轻笑:“李大人放心,侍者只奉一次茶水,诊断期间她们不会再进来。”
李四无甚表态,只接着问:“如果隔墙有耳呢?”
若依沈越平日性子,十个李四都被他撵出去了。但事关治疗,越是棘手的病人,治愈后的收获就越大。于是,沈越强自按捺脾气:“李大人若不放心,尽可把你那群侍卫叫进来守着。”
未料想沈越竟注意到了医馆附近的自己带来的那帮侍卫,李四眯眯眼:“你到底是什么人?”
沈越呷一口茶:“治疗你的人。”
“我问你名姓。”
沈越依旧泰然自若:“鄙姓沈,名号嘛……我嘴里说出来的,可能是假的,不是吗?”
‘李四’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沈越这是倒打一耙,终于无奈笑开:“得,说回正题吧。”
沈越给李四满上茶水:“请。”
“我饮食不济,最近更甚,几乎是茶饭不思了。”
沈越心里苦笑,同心医馆招谁惹谁,敢情连饭吃不好都能找上门,不过面上倒是不动声色:“情况持续多久了?”
“八年?但严重的是最近三年。”
俗言‘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而李四这长达八年为饮食所困,沈越视线不自主地下移,移至李四嶙峋的手腕。沈越问:“饮食不济,不济到什么程度?”
“就近期来说,别人一日三餐,我一天一餐。”
“一餐吃多少?”
李四左右手食指拇指相触,比出个拳头大小的圈:“这么一碗饭,下饭的只有素菜,我不吃荤。”
“为什么不吃肉?”
“不想吃。”
沈越联想到寻壑,眉头微皱:“不是因为反胃?”
李四应激似的,抬眸瞪沈越一眼,沉默不语。
沈越想起来,自己见过类似的瞪。那时在战场,好事士兵见银狮漂亮,便上前抚触马尾。银狮察觉时甩尾躲避的眼神,跟李四刚刚那一瞪,异曲同工。
沈越知道,自己触及人家逆鳞了。
于是沈越转开话题:“三年之前你经历了什么转变,饮食问题会突然加重?”
李四斟酌些时,才道:“我加官了。”
“噢,升到什么官?”良久没等到李四回答,沈越又道,“得多大官才能让人寝食难安。”
李四再度眯眼:“沈大夫这是刺探我的底细?”
李四心有芥蒂,只要有抵触,治疗便无法展开。
沈越哧笑:“与传统医馆不同,‘同心’以舒解患者心结为己任。但在疏解之前,需要病人坦诚,大夫才可能找出症结所在。”
“坦诚了就能保证只好?”
“当年的扁鹊尚不能对病入膏肓的晋景公起死回生,更何况新生的心理治疗术?但若不以诚相待,那我可保证,李大人在‘同心’绝没有治好的可能。”说时,沈越乜见线香燃烧殆尽,便道,“今天治疗到此为止。”
“什么?”李四果然不满。
沈越指向线香:“半个时辰到了。时不我待,李大人若怜惜时间,还望下回少些试探,多点真诚。”
李四无可反驳,些会儿,又道:“我再加一千两,买你半个时辰。”
“多谢厚爱,但我答应了媳妇儿,今晚给他做东坡肉。”
李四不屑:“沈大夫仪表堂堂,大丈夫当顶天立地,何来屈居庖厨给内子掌勺的道理。”
沈越本想反驳‘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转念一想,改口道:“人各有志,大人请便。”
李四似乎鲜少遭受冷落,沈越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着实叫他牙痒痒:“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竟敢忤逆我?”
沈越仍自顾自收拾,随口道:“既然来了同心医馆,你就只剩‘患者’这个身份。我对你的官衔没兴趣,我只负责治疗。”
“哼。”李四拂袖出去。
张小壮在门口探头探脑。
沈越斟了一盏茶水,悠然道:“瞅什么,进来!”
张小壮对沈越的‘未看先知’的能力习以为常,八尺壮汉屁颠颠入内:“沈爷,你好能耐!这么个棘手货色都被你降伏了。”
“怎么?”
“这人一口气交了十次的问诊费用,一万两呢!”
“……”驴饮了三盏茶水,沈越才道,“我一次出诊费十几两而已,为何不跟他说清楚!”
“哪来得及!”张小壮双掌一击,叹道,“那人丢下银票,撂下话就上马车去了,我追都追不上。”末了张小壮又补上一句,“沈爷威武!”
沈越不为夸赞所动,披衣起身。
张小壮一拍脑袋:“对了。”
“怎么?”
张小壮憨笑:“沈爷每回被病人缠烦了都拿丘公子当挡箭牌,哈哈。不过我记得丘公子不吃猪肉的啊。”
沈越拧眉:“你在外面偷听!?”
张小壮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沈爷说过,不得偷听病人隐秘,我哪敢触犯。当时我打算进来提醒时间,恰好听沈爷说给丘公子做东坡肉,所以才问的。”
沈越咬牙切齿:“岂止东坡肉,回头我天天做全猪宴!整座仙眠渡荤菜只吃猪肉!非让沈鲤这臭小子涕泪喷涌,给我跪地求饶不可。”
张小壮石化,六月飞雪着实罕见,难得见沈爷硬气一回!
回到仙眠渡,恰见引章端汤入室,沈越拦下:“阿鲤饿了?”
引章摇头:“不知沈爷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先熬点汤给公子垫个底。”
沈越揭开盅盖:“嗯,挺香,熬的什么?”
“火腿鲜笋汤。火腿正是上回沈爷从金华带回来的。”
沈越拿勺子搅了搅:“肉捞干净了吗?我天,碎末这么多,你们怎么办事的!”
引章无奈:“沈爷,公子以前没这么挑剔的,你太惯着他了,脾气都被你惯出来了!”
沈越撂下汤勺:“废话少说,回去给我沥干净!”
室内,暖光盈盈,但手捧书卷的寻壑却愁眉不展,沈越快步上前:“阿鲤?”
寻壑终于抬头,但眉头依旧紧拧:“回来了,爷。”
绕到寻壑身后,沈越才发现书册正是《暮成雪》,又见上头不少批注圈点,便问:“怎么?”
寻壑沮丧道:“唱词被人改了大半。”
“什么!谁改的?”
“张宁庵。他认为《暮成雪》因词人不当行,导致歌客难守腔。此外,张派中人攻讦《暮成雪》针砭太过,有违温柔敦厚。为此,张宁庵将《暮成雪》不合格律、违乎道德的唱词都篡改了。”
听到这一名号,沈越心里‘咯噔’一下,接着果听寻壑继续道,“张宁庵著作等身,声名在前,好几个戏班都改唱了经他修订的《暮成雪》。”说着,寻壑回头环抱沈越腰身,“爷,比起声律、条法,才情和文采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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