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尘埃。然而那些陌生的面孔,却渐渐变得熟悉:有朱玉凤,有孙白虎,有齐武,有李玄道,有段志亮,有着所有她认识的人。死神大笑着离开,带起的风将那片尘埃吹散,只留下她一个人,背着斜影弓,与对面的自己默默相对。
她看到了自己的眼睛,骄傲的眼睛,带着深深的孤单,默默地看了过来。她不想要这样一双眼睛,于是拼命的转身往回跑,跑过那些在她的箭下丧生的冤魂,跑过那些她所认识和不认识的人,扔掉了弓箭甩掉了战袍,只为了拼命抓住心底所渴望的那个身影,可是对方一转身,却变成了宇文承都,狞笑着用黑暗将她吞噬。
萧晓云再次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阳光之中。冬日的阳光出乎意料的灿烂,她的眼睛刚睁开就被刺得难受。外面脚步纷杂,一片混乱的声音,她轻轻地吁了口气,闭上眼睛慢慢的感受难得的宁静与温暖。过了一会,房间门响了一下,有人轻手轻脚的朝她走过来。
她转过身,猛地伸手向外一抓,某个家伙的衣服被她抓住,踉跄几步倒在床边。萧晓云咬牙起身将他压在膝盖前,虽然身上没有力气,可是如果有必要,她还是会压断这个人的脖子。
“萧晓云,你醒了!”
她认出了这个声音,它从她的记忆中很快的浮出,“樊智超?”
“是我,是我。”樊智超一边挣扎出来一边说,“你想干嘛,要杀我?”
萧晓云松了手,她积蓄的力气只有这一点。“我以为是其他什么人要对我行凶。”她倒回了床上,“你的脚步也太轻了。”
“我只是不敢吵醒你。”樊智超整了整领子说,“你病的厉害,昏过去七天了。”
“难怪你已经能爬起来四处溜达了,原来已经过了七天。”萧晓云低声说,“我为什么会睡了七天。”
“这个……”樊智超似乎不好谈这个话题,“不过你还真是厉害,刚醒来就能这么凶狠。”
“生存的本能还是要留下一点吧。”萧晓云被阳光刺得难受,低声问,“你有手帕么,我的眼睛很疼。”
屋子里响起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然后手里被塞进来好几块布料,丝织棉制的各种都有,萧晓云摸索着将这些帕子接起来缠在脑上盖住眼睛,“走吧。”
“啊?”樊智超很是惊讶,“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接你的?”
萧晓云伸伸腿,想坐起来:“宇文承都不会让你一个人跟我接触的,何况这里一个侍女都没有,外面还一团乱。”她刚起身,小腹就痛的抽搐了一下,栽倒在床上,整个人缩作一团。
“不要坐起来,萧晓云,没事的。”樊智超急忙上前扶住她,“太子殿下马上就要赶回来,我只是来帮你准备一下的。”
萧晓云疼得浑身颤抖,心里失落的利害,仿佛丢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却只能双手护着小腹咬牙忍受,出了一身冷汗,“我怎么了?”
“受了点风寒,所以难免疼些。”樊智超急急忙忙将一颗丸药送到她的嘴边,“你先吃点药休息一下。”
“风寒不会这样。”萧晓云咬紧了牙关,“这是什么药?”
“你先睡一会。”樊智超仍然将药丸往她嘴边送,“具体情况你可以去问太子殿下,他马上就到了。”
“我不信他!”女人的直觉敏感的可怕,不知怎的,她就是觉得在这背后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萧晓云一把握住那颗药丸,低声威胁,“樊智超,对我说实话,不然我疼死都不吃!”
面前的人虚弱的连呼吸都时断时续,可是抓着药丸的手却如铁钳一样的狠,樊智超犹豫了一会,才吞吞吐吐的说:“你前几天受了风,孩子没有保住。”
萧晓云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敲了一闷棍,脑子完全不会思考,嘴里无意识的问:“谁的孩子?”
谁的孩子?还能有谁的孩子。
屋子里一片安静,樊智超担心的看着床上的人,在刚才的动作中变得凌乱的头发揉成一团蓬在肩上,失了血的嘴唇淡的几乎与脸色一样白,连最有活力的双眸都胡乱的用各色手帕缠起来,彻彻底底的失去了威胁力。樊智超屏住呼吸,生怕将眼前这个薄的如纸片的人一吹就倒:在过长的沉默中,阳光在两人身上慢慢移动,樊智超有一种时间流转的感觉,可是眼前的人,再也不是那个衣着整齐干净,神情淡定从容,一支长箭打开炼狱的指挥官。
她的脸色只剩下苍白,白得不看出任何变化;她的眼睛被蒙着,严严实实的看不到一点情感,手指僵硬的接过药丸,一言不发地放到颤抖的嘴里。许是昏迷了很久,嗓子干得容不得一点东西吞咽,樊智超看着她颇有些费劲的将药丸嚼碎,哽着脖子拼命的往下咽,在曾经优美的脖颈上迸出条条青筋。樊智超急忙倒了杯水递到她的手边,对方呆了一下却没有说话,只是摸索着接过去默默地喝完,将茶盅还了回来,重新倒回床上。
御医配的药自然是好药,据说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能睡着。可是萧晓云的呼吸实在太弱,樊智超等了好长一会,听到门外传来马嘶之声,才小声叫了两下她的名字,然后犹犹豫豫地伸出一个指头,探到她的鼻翼之下试了试呼吸,这才慢慢的定下心来。
急促的脚步声从长廊传来,到了门口却变的又轻又慢,樊智超急忙扭头,正好看到自家太子,一脸风尘仆仆挑起门帘,“她怎么样了。”
“已经醒了一次。”樊智超低下头去行礼,“刚才吃了药又睡过去了。”
宇文承都点点头,快步走到床边,“她说什么了?”
“也没有说什么。”樊智超低声回答,想了想又决定说实话,“事情我已经告诉她了。”
“什么?”宇文承都大怒,又不能吵醒身边的人,只好压低了声音训斥:“大夫不是说修养身体要紧么?你告诉她这些做什么!”
“她大概知道什么了。”樊智超轻轻回答,“一醒来就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想瞒也瞒不住,何况这件事情,总是要她知道的。”
“那也不是现在!”宇文承都伸手摸了摸睡觉的人,触手一片冰凉,声音不自觉的放柔和了些,“她的身子太弱,根本禁不起伤心。”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话,睡着了的人在床上轻轻的呻吟了两声,双臂抱着小腹,将身子蜷的更紧。宇文承都轻轻将她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一伸手又拿起旁边搭着的冬衣,笨拙的给她一一套上,嘴里吩咐道:“药可都准备好了?”
樊智超急忙从怀里将红缎打底的金丝楠木盒递了上来,“五天的分量,全放在这里了。”
宇文承都给萧晓云套好了衣服,顺手接过药盒收到怀里,“我们先回魏县,这里由张童儿守着,不会有大的问题。”
睡着了的萧晓云似乎有些不适,在宇文承都的怀里想要翻身却没有翻成,于是颦起了眉头。又想努力继续下面的动作。宇文承都倒手帮她换了个姿势,像哄孩子一样爱怜的在她身上拍了拍,低声在她耳边说着安慰的话,谁料萧晓云的眉头越皱越紧,睡梦中脑袋一偏,躲到另一侧去了。
樊智超不敢看宇文承都是尴尬还是发怒,假装起身去拿斗篷,避开视线,嘴里却小心翼翼的问,“萧姑娘身子这么弱一路颠簸,不知受不受得了。”
“放在这里我更不放心。”宇文承都难得的叹气,“窦建德趁我出兵,派了重将去攻打魏县,朝里没人防守,不回去又不行。张童儿又不是她的对手,没几天被她设计的丢了这里的地盘也说不准。不得以只能带她一起走。”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眉头依然紧皱,额上微微出了点汗,随手帮她擦掉,忽然又怒道:“我就不明白,到了这个地步,她到底还在争什么,连自己的情况都看不清楚,白长了这么一个聪明的脑袋!”
萧晓云软软的趴在他怀里,完全没有感觉到外面的情况,依然有些挣扎着睡得极不安稳。这几天宇文承都发起火来特别暴躁,听说萧晓云流产那天斩杀了好几个仆役。樊智超怕萧晓云再受点什么伤宇文承都又会暴怒,急忙转移话题:“可是张童儿一个人,能守的住这里么?现在四方军队汇聚冀州,局势晦暗莫测,光是唐营那边就分分合合闹了好几次了。”
“没什么害怕的。”宇文承都很是不屑,“窦建德的主力都派到魏县去了,这里留下的不过是些残兵游勇;洛州的谢映登罗士信,勇猛有余聪敏不足,副将做惯了,第一次当主将带兵,翻不起什么风浪;唐营那边闹内讧,主将连着换,听说又从西北调了个过来。”他冷哼一声,“冀州乱归乱,说白了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留下张童儿一人绰绰有余。”
樊智超不敢多话,低着头将斗篷递了上去,宇文承都接过来?萧晓云批好,忽又恢复了温柔,“出了这么多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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