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某飞行员的恋歌》第158章

他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向卡路儿，动了动下巴示意卡路儿跟他走。
卡路儿惊讶地问：
「不能在这里说吗？」
伊格纳修毅然挺起胸膛说
「我可不想和你们厮混！」
艾黎儿闻言，用力拍了桌子。
「这种事有什么好在意的！别闹别扭，过来告诉大家吧！」
奈奈子则拉出椅子。
「伊格纳，来，坐在这边吧~你是要告诉卡路有关克莉亚的消息吧？我们也想听嘛~」莎朗机伶地说：
「你一定很渴吧？坐下来，我去泡茶。」
伊格纳修绷紧表情说：
「我、我可不想和你们厮……」
「别说了，坐下！」
四人同时怒叱，伊格纳修只好吞下要说的话。他冷哼一声，大步走近椅子，发出很大的「砰」一声坐下。他板着面孔把脸别开，完全不理会莎朗端上的茶。
卡路儿催促他：
「快说吧，有什么进展？」
伊格纳修直直瞪着卡路儿，三个女生也屏息盯着伊格纳修。他终于张开沉重的嘴巴。
「……今天白天，阿梅里亚外务长传来联络，说停战协议已经谈妥……战争结束，伊斯拉可以安全穿越圣泉。」
现场一阵沉默。
突然来临的停战，代价是——
「那么……克莉亚呢？」
「……她会被带到空族的首都——称作布雷阿迪斯的空中都市。名义是亲善大使，实际上是和空族的第二王子交换作为人质。」
卡路儿的眼前一片黑暗。
他虽然早有觉悟，但眼前的事实过分沉重而令人悲痛。不论如何哀叹、哭喊、大闹，都无法推翻大人们的决定。
「换句话说……要以克莉亚为牺牲品，继续这趟旅程吗？」
对于奈奈子的问题，伊格纳修皱起眉头说：
「她不是犠牲也不是祭品，对空族来说，克莉亚是他们等待两千年的公主，不会受到粗暴的对待，也不会被当成展示品，而是未来指导者的候选人，受到国宾的待遇。他们也允许她将伊斯拉的生活原封不动地带到布雷阿迪斯。和在伊斯拉相比，她可以过着更安全的生活。」
「可是，空族说的话怎么能够信任……」
「空族交出第二王位继承人作为担保。即使无法信任他们说的话，只要我们握有空族的王子便能放心。」
「可是……这种事……我无法接受！」
「伊斯拉没有人能接受这种事，但是，如果不答应他们的要求，伊斯拉就没有明天。」
现场笼罩着寒冷的沉默空气，重重压在所有人的肩膀上。
即使感到悲伤、不甘与无奈，他们仍旧无从反抗，只能深深体认到自己的无力。
卡路儿勉强挤出声音说：
「……我想见克莉亚，为了过去的一切向她道歉。我无法忍受……就这样和她分别……」
他的声音在颤抖。伊格纳修吐出一口气，站了起来。
「克莉亚后天傍晚会出发，在那之前她没有自由时间。」
「后天……傍晚？」
卡路儿惊讶于事情发展竟然如此匆促。伊格纳修继续说：
「不过……在出发之前她有三十分钟的自由时间，这是她唯一能够随心所欲使用的时间。」
「！」
「我已经把你的意愿传达给克莉亚……去见她吧。后天晚上五点，在梅克留斯机场航空指挥处一一楼的贵宾室。别留下任何遗憾。」
「伊格纳！」
卡路儿踢开椅子站起来，走向伊格纳修并握住对方的双手。他的双眼噙着泪水，将感谢的心意化作语言。
「谢谢！谢谢你，伊格纳，谢谢！」
「笨蛋！你、你少夸张……」
伊格纳修满脸通红，露出嫌恶的表情，但卡路儿不肯放开手，仍粗鲁地上下挥动他的手。他几乎掉下眼泪，口中直说：
「你真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谢谢你，你真是最棒的家伙！谢谢你，伊格纳！」
「我、我知道啦，快放开！别把脸凑过来，放开我！」
伊格纳修红着脸吶喊，但艾黎儿、莎朗和奈奈子也都抱住他。
「谢谢你，傲娇！」
「真是了不起的傲娇。」
「我们应该多厮混在一起的，傲娇~」
「放开！住手！别误会了，我、我才不管你们怎么想！」
伊格纳修面对从未体验过的近距离人际关系，完全不知所措，只能不断挣扎。
次日。
在梅克留斯机场航空指挥处三楼的临时事务室，伊斯拉航海长刘易斯刚刚看完阿梅里亚寄来的电报。他把上半身靠在椅背上仰望天花板，手指压着闭上的疲惫双眼。
他张开眼睛，窗外射入和煦的阳光，此刻是阳光灿烂的寂静午后。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俯瞰室外。双座式战斗机「拉嘎迪亚」静悄悄地停在跑道上待命。他转移视线，看到远处遭到破坏的范·维尔地区。从伊斯拉中央的阿斯卑纳山地，不断有载满木材与石材的卡车来往。由于伊斯拉无法接受后方的补给，因此只能藉由地表的自然恩惠修补损害。如果可能的话，刘易斯希望能早日脱离圣泉，再度得到来自海洋的恩惠，然而此刻伊斯拉仍是静止不动。谈判拖得越久，居民们的不安与不满越会增长，甚至有可能形成暴动的种子。即使只有提早一分一秒也好，刘易斯希望能赶快得到结果，让驱动装置再度运作以离开圣泉。
阿梅里亚赢得的成果可说是相当惊人。
对外交涉时，除了拥有知识与情报之外，影响结果的还有精神力与语言攻击的能力。外交官需要的不是内敛的气质，而是主张己方要求的猛烈语言攻击——强制对方居于守势，由己方发动攻击。这样的谈判者需要过人的胆识与清醒的头脑。阿梅里亚带领为数甚少的辅佐官踏入敌区，判别出对方真正期望的条件并以之做饵，让对方最终接受己方的条件，如此的手腕足可匹敌一整个军团的战略价值。
她不只得到「天空一族」的第二王子作为人质，还进一步取得空族视为己物的空域「航行权」。只要将空族赠予的三种信号旗帜依照指定组合，伊斯拉便能不受攻击地安全航行。根据阿梅里亚的联络内容，空族的势力范围不仅局限于圣泉，而是宛如踏脚石一般分布于全世界的天空。世界构造直到今日都未曾明朗的主要原因，正是因为他们一再对探索舰队发动攻击。获得航行权之后，伊斯拉达成旅行目标的可能性将大幅提高，如果再和雷瓦姆的舰队合流，航行的安全性会比以往增加许多。
代价只有交出妮娜·维恩特。
妮娜小小的肩膀负起所有重担，她自愿前往空中都市布雷阿迪斯，解决一切难题。死去的人不会白白送命，在找到天空的尽头、解开世界的秘密之际，牺牲者会被当作为这趟伟大航行奉献生命的英雄，在祖国获得永久的名声——结局一定得如此。这是唯一能替无法返回的死者饯别的方式，也是身为航海长的刘易斯必须完成的责任。
——必须绝情。
只有敦厚与慈爱的个性无法完成大事。为了成就大事，必须具备割舍末梢的残酷特质。如果无法做到这点，一开始就不应该踏上这样的旅程。
他刻骨铭心地理解这一点，然而……
刘易斯握紧拳头，用力槌打水泥墙壁。
他槌了好几次，即使手掌流血，仍旧继续槌打。
——为这种事懊恼，实在是太幼稚。
他也明白这一点。像这样琐碎的感情，只要一再敲打墙壁便能发泄。他必须为一万名居民的生命负责，只有愚者才会因为拘泥于小事而耽误大事。
但是，他仍不断自责。
对那名可爱善良的女孩而言，这是多么残酷的对待啊！她承担管区长的职位，她的高人气被用来压制主张返回的声浪，在战争中刘易斯又因为期待她呼风的能力而让她同乘飞行战舰，利用她重新拾回的能力突破难关——克莉亚拥有如此大的功绩，此刻刘易斯却企图永远放逐她……
静止的伊斯拉上方只有天体在移动，太阳逐渐西沉，天空染成深黑色，星星以各自的色彩穿透黑色的天鹅绒。薄云映照着月亮与星星的色彩抚过地表，接着不知被吹向何方。每当云朵穿过伊斯拉起伏的地形，地表就会变得冰冷。等到太阳再度从东边的天空露脸，清晨的大气便将充满下一个季节干燥而清爽的气息。
范·维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