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鬼》第16章


“有广告公司看上我了,要签下我。”紫薇满不在乎地说,“我要红了,你不要嫉妒我。看你的表现,如果心情好,我也可以养你的。”
“别逗我开心了,有这等好事你还能忍到现在才告诉我?”
“好事都被你变成了坏事,没这个心情。”她哼哼说,“实在找不到好男人,我们就拉拉算了,我做老公,你做老婆,大不了就是生不出儿子。”
“去死!”我一掌拍开她靠得很近的笑容猥琐的脸,却还是露出愉快的神情。
她总能让我在最失意的时候笑出声来。
(6)
家还是那个家。
只是久未有人居住,屋静,灰多,寂寥。我把窗户通通打开,透进新鲜空气。
紫薇在各个房间里蹿来蹿去,脚步声踢踢踏踏。
我搬到这个家来的时候应该只有十三岁,刚休完一年的学,她给我买了新睡衣,还有软软的大床,让我在上面躺一整天都不觉得厌烦。
但我还是不说话也不吃饭,把饭一口一口包进嘴里再一下子都吐出来。我看着她震惊而心疼的眼神,低下头不说话。我明白她很愤怒,但是在我看来,那也是一种在乎。
那是我病得最厉害的一段日子,每天脑中充满各种莫名其妙的乱象,上课没法集中精神,成绩也不好,更因为害怕上学,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要不然就噩梦不断。梦见形如大象的路人们,手中举着香槟杯冲我泼来;梦见窗户张开大嘴想要吞噬我;梦见巨大的酒杯,我走到哪里它追到哪里。梦见各种各样的帆布鞋,忽然在我面前燃成一团火……她按医生的要求每晚陪我听轻音乐,给我讲轻松的笑话,只是笑话常常还只是一个开头,她自己先笑得背过气去。
回想起来,那才是真正欢乐的日子,可惜经过的时候不曾懂得。
再后来她拥有了一份迟到的爱情,为之一再付出,我也天真地以为某个人会是我的真命天子。
我们得到的爱的感觉都没有持续太久。就被残酷现实狠狠甩入深渊。
我恨爱情,是因为它像一只白抹布,轻轻松松就抹去你之前所有的等待和迟疑,以为拥有了它一切就能崭新如洗,可你再仔细看它,却很快变成一块脏布而已。
它不是良药。消除不了生活的疼痛。却会让你暂时麻醉。然后过敏。不可痊愈。
我推开她房间的门,打开她床头的抽屉,一眼看到的是那枚戒指。
她还留着它。
不,或者我应该说,她从来都好好收藏着它。
即便爱情只是那样一块脏布,脏得你看不清它本该有的颜色,她还珍藏着那一份温柔的待嫁的心情。
我仔细端详这枚戒指。它好像也懂得察言观色,色泽看上去远不如当时的鲜亮。
“这个应该也值点钱吧?”紫薇蹿了回来,发现了我手里的戒指。
“不知。”我说。
“给我看看呗!”她摊开手心摆在我面前。
我递给她。
“真漂亮,真有个性!送我吧送我吧!”她啧啧赞叹。
“我得找到房产证,想办法把这房子卖了。”我转移她注意力,然后偷偷把戒指拿过来,放进口袋里,对她说道,“你帮我看看在哪里登广告比较好。”
“小气鬼。”紫薇说,“不过你想好了,卖了房子你妈病好了住哪里!”
我叹息说:“只怕留着房子也没命住。”
“没那么严重。”紫薇重重地把手拍在我肩膀上说,“有办法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卖房子。别人跟我签约,有一大笔定金呢,全给你。”
我不能告诉她,这远远不够。
她已经替我承担太多,我不能再给她增加任何压力和负担。
回到家的第一个晚上,居然睡不着。
被子有股潮味,床也显得特别硬。好不容易迷糊着了,我却梦见我妈,满身是血在路边爬,一面爬一面喊我的名字:“龙四,龙四。”
我尖叫着醒过来,醒来后控制不了地一直叫一直叫。最后,我只能用力咬住枕头的一角,蜷缩在墙边。直到快天亮的时候,紫薇从隔壁的客房溜到我房间来,她一脸迷糊,只说了一个字:“冷。”然后钻进我的被窝,抱着我沉沉睡去,我的心才算真正地安稳下来。
回想起来,我已经很久不犯病了。当生活真正的折磨降临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的疼痛根本不值一提。重提甚至显得矫情。
我现在唯一的软肋,只是她。
她必须活着,好好的,必须。不然,我们吃的这些苦受的这些罪还有何意义?那些想置我们于死地的人,在天上看着岂不是很开心?
(7)
北京的秋天,真是短得像鸽哨。
雨一下,气温就降十几度。紫薇裹着我妈的大衣看电视,我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没找到房产证。
“找到也没用。”紫薇说,“要你妈签字才能卖。”
我坐在地板上喘气,我俩身上的钱,加起来不够一百块,再这样下去,首先饿死。
紫薇总是比我有办法,手机刚开,活就来了,她说的那家广告公司约她面见,还是急约。
“定金何时给?”她问得真是直接。
对方的回答一定让她挺满意,她挂了电话就对我说:“走,见工去!”
她用了两小时的时间来打扮,这行的规矩就是如此,再小的明星都必须门面齐整,没有专业精神的人只会死得很难看。
见我把自己裹得像个棕子,她批评我不够范儿,硬把我妈丢在角落的爱玛仕包包塞到我怀里要我充大款。
我勉为其难拎在手里,却怎么看都像是拿着一个黑色塑料袋。
她一口水又喷出来:“我真怀疑你是不是你妈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我最后还是老老实实换了我的帆布包跟她出门。
她一路上都在教导我,女人,最重要的是气质,有了优雅的气质,男人在你面前,除了趴下,还是趴下。
在她的嘴里,谈恋爱听上去就像打跆拳道。只是至今也没见她赢过一回合。
我们要去的,是一家听上去还算靠谱的广告公司,他们也不知道在哪里看到她的资料,觉得她形象独特,要请她为一个服装的新晋品牌代言,我的任务,说白了就是去把她吹得像朵花,说她档期有多忙有多么抢手,然后趁机哄抬价格。
我们的约定是,她用左手摸下巴,代表对一切条件均满意。否则,我就继续找各种理由跟对方继续胡搅蛮缠下去。
为了慎重起见,我俩出门前甚至还简单排练了一下。
“天无绝人之路。”紫薇拍拍我的肩说,“龙四,我觉得我就快发财了!”
紫薇最牛逼的就是这种心态。想当年,面对一个挫成那样的暗恋对象,她都可以奋不顾身的爱成那样。
对方接待我们的是两个人,一个总编辑,女的。一个设计总监,男的。
我们进去不到五分钟,只是简单寒喧,条件都还没开谈,紫薇的左手已经贴在了下巴上,还不断地摩挲着。
我偷偷翻了一个白眼,深度怀疑她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她朝我眨眨眼。然后风情万种地跟对方说道:“和贵杂志合作,一直是我的最大心愿,荣幸之极,感恩之极,盼望之极。钱不重要,重要的是感情,当然,还有我自身的发展,这也很重要嘛,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真是假。而且一点她之前要标榜的大牌气势都没有。可想而知她之前的演艺生涯是为什么屡屡受挫。
我心里的怨念升起来,同时没好气的插嘴:“价钱方面还是需要商量一下。”
“这位是?”那位叫KIMI的很不懂礼貌的用一杆笔指着我的鼻尖。
“她叫龙四!”紫薇替我答,“我经纪人。”
“谁是你经纪人。”我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句。
紫薇用脚狠狠的在我脚面上踩了一下,我立刻回击:
“踩我干嘛?”
现在轮到她对我翻白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俩没见过世面,真是幼稚得要死。
“我叫KIMI。”男人身子稍往前倾了一下,忽然问了我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也做MODEL?”
“不。”紫薇胡扯说,“准确地说,她是演员。演过不少戏,当然,也演砸过不少戏,不信你问问她自己!”
“我上洗手间。”我觉得我就要背气了,赶紧找个借口跑出去,可是紫薇很快跟上来,嘻嘻笑着,贴在我耳边说:“你脑子抽风啦!这活我非接不可!快给我接洽去!”
“抽风的是你。这么爱白贴,越贴越不值钱!”我没好气地说。
“我这回就乐意。”她横得一塌糊涂,下巴指着我的鼻尖:“你没看到他帅得人神共愤?高大;英俊,又有内涵!”
谁?
“KIMI呀!”紫薇说。
得,我把衣服的拉链紧紧的拉上,恶狠狠对她说了句:
“我只认钱,不认人的。要是这次挣不到钱,你吃你的屁,我拉我的稀!”
感谢脏话,给了身为社会最底层的我们最后一点愤怒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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