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灯客栈》第11章


“这五年来,我还是和正常人一样这么生活着,过着跟以前不太一样但很平静的日子。”
“我曾经很迷茫,努力想要找到失去的记忆,但又会莫名其妙地感到害怕,你知道那种感觉么小合?”她忽然微笑了一下,笑容里似乎有种惨淡的释然。
“……不过现在我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害怕了,也知道表叔为什么要我不要出门了。”
“真的好羡慕你们那样能够在阳光下欢笑着奔跑。”
“其实能好好地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还有……最后一个心愿……”
……
她的脸在视野中慢慢模糊。
她后面还说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只听到耳朵里面嗡嗡声越来越响,好像涌进了无数的蜜蜂。
我在极度的错愕下失去了知觉。
第九章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安子的床上。屋里的灯光很暗,安子背对着我站着,越过她的背影,我看到门口有个人。
揉了揉眼睛,才看清那人是表叔,他有些吃力地倚着门框,手里握着样东西。
片刻,听见他的声音:“安子,那天你给小扎西的是什么?”
“一个小小的诅咒,能把饿鬼道的冤魂招来。”淡淡的一句。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你……你……”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不瞒你了”,她回头看了我一眼,说:“小扎西的爸爸就是杀害我的凶手,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我不断地哀求,可他还是不停手,就那么一下一下地砸我的头,直到那块石头上沾满了我的血……”
“不要再说了!”我紧紧捂住耳朵,几日来积累的压迫感已经让我的神经绷得紧紧的。
“这么多年,都已经这么多年了……终于让我找到了!!”
我勉强支撑起身体,“所以你就……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样做你会不得超生的!!”
“我当然知道!我恨……我就是恨!我困在这里这么多年究竟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报仇么?!终于给让我等到这一天了!”颤抖着肩膀,她紧握着的指关节因为用力有些发白,“可是……可是他怎么没有死?怎么可能?他为什么没有死?!”
“你一直都知道……那小扎西呢?你一直都在利用他??”
“不!不是!……我一开始不知道是他的……是看了那些照片才……”
我暗暗舒了口气,“……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要相信真相总会大白,凶手会得到报应的。你用这种极端的方法会连累到无辜的人,还会让你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相信?你要我怎么相信??这么多年凶手还不是逍遥法外?他得到报应了么??”她猛地转过头,脸上全是泪水。
“这么些年他也一直生都活在深深恐惧中……每天靠酒精麻醉自己,这就是报应啊……”我起身上前,帮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
“可是如果放下了了仇恨,我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你错了,把你留在这里的并不是你的怨念,而是你对人世间强烈的留念。你难道没有感觉到吗?为什么你残余的记忆里都是那些快乐的东西?没有记起仇恨的日子里你不是这样过得很轻松很快乐吗?你难道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轻松……快乐……” 她喃喃道。
“背负着那些怨恨一定很累的吧,就算报了仇又怎样?你轻松了吗?快乐了吗?时间能够倒流吗?……这些你都明白的对不对?为什么就不肯面对自己呢?”
“我……”
“小扎西的父亲已经醒了”,一直在门口沉默着的表叔一步跨了进来,越过我的目光看着安子的脸,“一醒过来他嘴里就一直念叨着他有罪,死活要儿子扶着他去自首。”他走到安子面前,站定,“安子,这么些年表叔都看在眼里,你是个善良的人,一直都是……不要让仇恨一时迷住了自己的眼睛,凶手能够主动去忏悔,你怎么就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呢?”
“可是……”,安子把脸埋在我的肩上,小声地抽泣“可是已经晚了……回不去了……”
“还不晚……安子,如果你能放下仇恨,给别人一条退路,也给自己一条退路。苍天以慈悲为怀,会看在眼里的。”
“我明白了……”,她抹了抹泪,抬头冲我和表叔点点头,“谢谢你们,我知道怎么做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没有见到安子,问表叔,他什么也不说,只说要我先管好自己的事。
他要我吃他煎的药,说是对神经衰弱有奇效。那是种黑黑的很苦的汤药,我不知道是什么药材熬的有点犹豫,可看到表叔严肃的脸就很听话地喝了个精光。不知是不是因为那晚发生的事情,我对这个老人添了几分信任。
再之后的事情我是听邻居讲的。
小扎西的父亲扎西苏醒后没多久就去了派出所投案自首,开始大家都不相信他语无伦次的话,以为他有神经错乱,直到听到他讲到的许多细节才引起了民警的注意,翻查回以前的档案才发现跟五年前那宗失踪案有关。
后来扎西杀人抢劫两罪并罚,但考虑到他是自首,最后判处了无期徒刑。
得到这个消息后我去了小扎西的家,屋子大门紧锁,我拍了半天门没人应。隔壁的阿婆听见动静出门查看,见是我,就无不惋惜地说小扎西这孩子很是可怜,从小就没了娘,现在爹爹也进了监狱,他就一下子成了孤儿,居委会的人也来过,但他说什么也不肯跟他们走。前两天突然说要去研读经书为他爸爸诵经减轻他的罪孽,就自己收拾收拾包裹走了,许是去了附近某个寺庙里做了小喇嘛吧。
我知道自己来晚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小扎西的消息,那个偷偷送花被人发现时露出惴惴不安和羞涩的孩子,那个在家庭发生如此剧变还能顽强地活下去甚至能够做出大人都难以做出的决定的孩子……
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来和我说一声,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也许,他已经进了某个佛学学院,能够吃饱穿暖,穿上红色的袍子每天和其他喇嘛一起诵经念佛,学习各种藏传知识,闲暇的时候就在溪水里玩耍……无论如何,只要他觉得幸福,我就为他感到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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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期马上要结束了,我回到学校开始了我的新学期,新面貌。离开的那天,安子站在门口送我,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她什么都没说,只向我点点头。说不清她是哪天回来客栈的,意识到她在的时候我们好像已经像往常那样平淡地过了好几天了。
……
“寻人启事:安××,女,26岁。于2002年7月独自在川北地区游玩时失踪,至今下落不明。其家人盼其早日回家,如有知情人士提供其下落,定当重酬。……”
下面是张照片,上面的女子眉清目秀,淡淡的笑容,一如水墨画里走出来的美人……
“本台报道:一桩时隔五年之久的失踪案以犯罪嫌疑人的自首而告以审破,据犯罪嫌疑人供述,他是当地的摩的司机,当时他见受害者是外地人且出手阔绰,遂起了贪念将受害者载至无人的地方实施抢劫,因受害者反抗强烈将其杀害。……由于时隔已久当地的地貌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当年的埋尸地已难以寻找,这给案件的侦破带来了一定的难度……”
关掉网页,我的心情很复杂。
那些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的人或者说是鬼魂,在那些强烈而执着的记忆里徘徊着不愿离去,甚至在自己创造出的世界里继续单纯快乐地生活着。那些是他们的记忆中最美好最柔软的一部分,然而当他们记起现实的那一部分时,记忆却成了最残酷最致命的打击。
也许,忘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甚至,是种解脱。
这天早上没课,我正在床上睡得昏天暗地,手机响了,看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就按掉继续睡,可是铃声又响了起来,不依不饶。我火大,一把抓起来:“喂喂?哪位?”
闹了半天我才弄清楚里面那个苍老的声音居然是表叔,那个我以为已经离开了客栈的古怪老人。他说安子找我有事情,很重要,要我一定要回去一趟。我一惊,莫不是出什么事了?她怎么不自己告诉我?再问时,表叔已经挂断了电话。
请了假我匆匆往小镇赶,一路上忐忑不安。
大门没关严,锁上尽是铁锈,我一推就开了,发出一阵难以忍受的吱呀声。进门的一瞬间,我惊讶的合不上嘴。才离开短短的两周多,所有的家具上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和蛛丝,厨灶是冷的,天井里杂草丛生,屋檐上挂着的红灯笼也已经掉在地上破烂不堪,早已褪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整个屋子好像被人遗忘很久般的悄无声息。
我惘然,怎么可能?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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