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灯客栈》第18章


起一些不好的东西来。
仰起头去看那片乌云,不留神眼睛里忽然掉进了一粒,立刻感觉像被冰针刺了一下。当下缩了脖子揉着眼睛大叫:“墨墨,墨墨,快帮我看看眼睛里有没有进脏东西!”
“什么都没有啊!”墨墨毫不客气地翻着我的眼皮,“一惊一乍的。”
“轻点轻点……我是怕那雪籽不干净嘛!”
“不干净?”
“是啊,你没发现那些雪籽发红么?该不会是污染了吧。”
“雪山顶上刮过来的水汽都会污染,那城市里的人还活不活了?”
“不信你看!”我把接了雪籽的手伸到他眼睛底下,“那些红色一丝一丝的东西,瞧见了吗?”观察着他的表情,我再加一句:“会不会是什么虫子?”
“这个嘛……很有可能”,他挠了挠下巴,好像想到什么似地抓住我的肩膀,“那虫子该不会已经进去你眼睛里了?!”
“你吓唬我啊!可恶!看招!”我扑过去。
他装模作样地配合我往后退,退了两步忽地停住,看着我背后。
第九章 长着黑色骨头的人
“我说你们俩个真是绝配啊!一个有虐待倾向,一个有受虐倾向,Oh my god!”宏瑞懒懒地靠着门框,手指间夹了根女式香烟,她的脸在冉冉而起的烟雾里很朦胧,加上身上的皮草和香水味,她看上去就像个中世纪油画里的贵妇。
“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没办法,工作压力太大”,她抖了抖烟灰,“没敢在屋里抽,怕把客栈烧着了你找我拼命。”
正想问她去哪儿了,无意间一瞥,看见她大衣口袋里露出的一小段相机拎绳,马上明白了。瞅瞅周围没什么人,我小声问她:“你该不会去找那个卜吉了吧?”
“嗯啊,”她不以为然地应了一声。
“你找他干嘛呀?那些人少接触的好。”
“还不是为了混得更好!”她扬手把烟头丢在雪里,直起身体,“小合你知道吗,天葬自古以来都很神秘,有多少人好奇想了解它的真相!我想多跟他接触接触就能知道很多秘密,还能了解天葬师的隐秘生活。等我回去后就抓住人们的猎奇心理写成一篇独家报道,再配上那些图片,保准点击率猛增!”
“你这是再利用卜吉吗?他要知道了你的真实想法会怎样感想?”
“怎么算是利用?干他那种职业的人能多交个朋友,肯定会很开心的。”她理了理我的头发,“我刚才去的时候他都不敢让我进屋去坐坐,害羞着呢!呵呵……你明天陪我去好不好,两个人一起他就不会那么不好意思了。”
“不行不行!我不去!你偷拍了照片,已经触犯了禁忌,还有你动机不纯,更是错上加错。”
“禁忌?禁忌还不都是人定的?”她抓住我的手,急切地说,“小合,你帮帮我好不好?你不知道我这工作竞争有多大,业绩不佳的随时都会被淘汰,还要随时提防着小人。我好不容易坐到了副主编的位置,可上头还是被人压着。那个主编是个变态老女人,一直以来都嫉妒我比她年轻能干,利用自己的职权一有什么问题都摊到我头上,可邀功领赏的却是她!” 她恨恨地说:“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顿了顿,她继续说:“我们这个版块近几个月以来点击率一直上不去,如果我能写成这篇报道拉高点击率,就可以得到年初的晋升机会,就很有可能替代那个老女人的位置!”
“你还是那么要强……”我看着她,不知说什么好。
“你体会不到的……”她垂下眼脸,有些失落的样子。抽出一根烟塞到嘴里,摸索着把火机打着,深吸了一口,“职场堪比战场,身不由己啊!”
沉默了一会儿,我挽着她的胳膊轻轻地说:“我懂,我会支持你的。”然后在她转过脸看我的时候做了个手势,“加油!”
“真的吗?你肯帮我??”
我死劲点点头。
她把烟一扔,抱着我开心得直叫,“小合小合,我爱死你了!”
“啧啧……”墨墨不知什么时候又出来了,站在门槛上。见我们望向他,抬高下巴说:“还真是重口味,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哎呀!”
第二天是双数日,藏族人认为双数出殡是不吉利的,所以卜吉应该在家里。
他家位于寺院与天葬台之间的背山坡,是两间不大的砖房。我们是正午吃过饭出发的,到的时候他正在翻屋外小院子里晾晒的肉干。宏瑞远远地跟他打招呼,他也挥了挥手,待走近看清楚跟在后面的我时,他脸上明显有些吃惊。
他礼貌地请我们进屋,里面的摆设很简陋,但是唐卡,酥油灯,转经筒这类东西是必不可少的。屋里弥漫着浓厚的酥油味,宏瑞显然不习惯这股味道,皱着眉去掩鼻子,见到我在使眼色,赶紧放下手。卜吉端着两只盛了酥油茶的碗进来摆在我们面前,面带歉意地说冬天里没有什么好东西来招待远方的客人。
没关系没关系,宏瑞说着请他也坐下来。
“没想到老板娘也来了,我以为老板娘是不愿意和我们这些人接触的。”卜吉在我们对面的旧蒲垫上盘腿坐下,脸上的局促慢慢褪去了。
“哪里会……”我笑笑,“师傅的汉语讲得很好。”
“谢谢!”他不好意思地扰扰头,“这是后来才学的,这些年游客多了起来,有机会的时候我会请他们教我一些,现在进步很多了。”
跟卜吉攀谈了一会儿,发现褪去了仪式时所穿的黑衣黑裤的他其实是个非常温和淳朴的人。他说他今天满三十岁,在山上住了已经六个年头,死者亲属付的报酬足够满足他日常的生活,即使没有土地也过得挺轻松自在。
看聊得差不多了,宏瑞开始转入正题:“你都是一个人住么?”
“是的,像我们这种职业的一般都是在山上独居,但也有些天葬师是寺院的喇嘛或是还有其他职业的。”卜吉告诉我们,天葬师其实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神圣。
藏语里,天葬师被称为“多不丹”,意思为长着黑色骨头的人。从这个称呼上就足可看出人们对天葬师的偏见,人们尊崇他们的同时惧怕着他们,在现实生活中则敬而远之。人们忌讳天葬师到自己家里做客,更不会主动来天葬师的家里,除了需要做法事的时候基本不与他们来往,以免沾上晦气。因此,天葬师虽说是衣食无忧,可实际的社会地位却是很低的。
此外,很多地区的天葬师是世袭的,如果父亲是位天葬师,不管儿子是否愿意,都无可选择地继续从事这一职业,尽管这一职业有可能受到不公平的待遇。一般人家都不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天葬师,因此很多很多的天葬师都是孤老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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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这些话,我和宏瑞都唏嘘不已。
卜吉无奈地苦笑说,天葬师死后是不能进行天葬的,只能土葬。因为死者生前的罪孽会转嫁给天葬师,而有罪的人是没有资格进行天葬的。在藏民的观念里,土葬会使死者的灵魂被土地吸收,从而无法升天。这就意味着天葬师这一生做了无数人到天堂的引路人,自己却要坠入地狱,无□回转世。
这是种怎么样的勇气和自我牺牲??我沉默了。
半响,宏瑞打破了沉默:“既然知道这个结局,那为什么还要做天葬师?”可能是出于职业习惯,宏瑞的提问经常很直白,我赶紧给她使眼色。
卜吉几乎并不在意。他说他既然从事了这个工作,那么就必须做下去,因为他认为自己的职业是高尚的,是在积德,是个了不起的善举。经常解剖尸体,他也练就成了半个病理学家,能够从内脏器官的变化来推断死亡原因。因为,查明导致“灵魂脱离躯壳”的原因,已成为他工作中的一个习惯。
“那……你做了这么多年,有没有遇见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呢?”看来宏瑞是打算穷追不舍的了。
“嗯,当然有的。”卜吉边想边说。他说曾经有人死于中毒,可家属却隐瞒了他的死因,他去到死者家里后发现死者脸色发青,表情很不安详,分明是毒发而死的症状,这种情况是亵渎神灵,绝对不允许天葬的,于是他很生气,不顾家属的哀求抽袖而去。
还有的时候鹰群迟迟不肯下来吃食,或是吃了一点就不愿再继续了,这就可能说明死者罪孽深重得不到神灵的谅解,或是心存牵挂导致灵魂不愿离开,因为鹰的眼睛能够看见死者体内附着的灵魂,所以不敢过去吃。像这些情况导致天葬无法继续进行的,只能将剩下的尸骸用火烧尽,然后抛洒四方,绝不能任由尸体遗留在天葬台上。无论怎样,只要死者送上了天葬台,天葬师就必须竭尽所能,让灵魂走得尽量安好。
“就这些吗?”宏瑞还不满足。
“让我再想想……嗯……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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