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站住》第22章


、第二十三章
这一年的雪前所未有的大,路边的车被雪掩盖,路灯下的雪沫子还在飘洒,空旷的老式屋子里能听到野猫的叫,一声声悠长凄婉。她被反锁在旧时客房里,独自看窗外的风雪。桌上的热牛奶已经冷却,像这间暖和屋子里的任何一件器物,看上去无恙,摸上去冰凉。
凌晨将近,周鸣惠跌坐在散落的照片中,她明显感到他握着她的手倏然一紧。有小孩子好奇地捡起照片,横看竖看之后,摇醒酣睡中的郑达明,脆生生地问:“三爷爷,小爷和小姑在做什么?”
照片里的他们坐在东大的长凳上拥抱接吻。郑宋宋还清楚记得那天吃了什么饭,走了哪些路。清醒后的郑达明爆发从未有的脾气,她任凭打骂也不肯离开一步,在郑达明抄起躺椅后的掸灰棒的那刻,郑杨将她往一边推了推,笑着哄她:“你先上去,听话!”
下落的长棍狠狠打在他的肩头,他微微皱眉但纹丝不动,郑达明却是更加发怒:“你要替她挨。我成全你!”这第二次显然比头一棒更加用力,郑宋宋吓得连连后退,红着眼睛求饶:“我走我走!你别打。”她被逼着走进这间屋子,进门前看到郑杨一桩跪在郑达明面前。
那个时候,好像刚好十二点。
后半夜传来沉声咒骂和女人的哭泣,她贴着门板清楚听到郑达亮讥讽:“我就说你年纪小不懂事,当初为了这两个外人还和我们反目成仇。养了这么多年,你就养了这么个东西?”半晌的沉默后,又听他说:“跪着,继续跪。对侄女都下的了手的人,和禽兽有什么分别,可怜我家宋宋被骗,狗娘养的外人就没一个好东西!”然后又传来周鸣惠的哭声和道歉,却是听郑达亮带着笑意说:“三弟,二哥来帮你教训白眼狼。”
啪地一巴掌响,不知甩在谁的脸上,郑宋宋又往门上贴了几分,隐约听到周鸣惠的哭腔:“你别打他……”她随即像疯了一样,对着反锁的房门连踢带踹,屋顶的天花板似都被振动,却不见外面有任何人理她。
郑宋宋第一次有了厌恶情绪,她厌恶郑达明打他,厌恶郑达亮的侮辱,更厌恶自己太不成熟懂事。如果再考虑多一点,再迟疑收敛一点,他就不会跪在客厅里。或者,她还厌恶自己的愚笨,如果再聪明果断一点,那一刻哪怕是拖着他私奔,也总好过他背着她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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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天逐渐灰白,郑杨在郑老先生的灵位牌前跪了一夜,忽明忽暗的烛火照在他脸上,一双明媚的眼睛浮现出血丝。周鸣慧站在一边,捏着白手绢擦眼泪:“当年要不是郑先生收留,你哪里会到国外念书,哪里会有今天。”说到这里,眼泪像决堤般往外涌,“好歹你也喊他一声爸爸,宋宋是他亲孙女,你怎么能……怎么能?”
他怎么能,又怎么不能?不过不合时宜地爱上一个姑娘,仅此而已。在灵牌前,周鸣慧早已失控地拍打自己儿子,一边骂着不争气,一边替他心疼。他仅站着,岿然不动,心里想的却是他的姑娘散至眉眼的笑,还有临别前诀别般的眼神。
也不知她怎么样了,挨了打还是被关起来,会不会躲在角落里哭?念及郑达明对她的疼爱,再加上身边还有个宋如,他想应该是没有大问题的,至少他们不会出手伤她。
他应该再忍忍的,不是已经决定关注这个秘密一辈子?宋宋小不懂事,难道他也不明白其中的要害?何苦要放纵自己的心,何苦要带领她逾越伦理道德底线。独自承受没什么,他怎么忍心他心思单纯的姑娘也遭别人的谴责唾弃。可是他也忽然轻松豁达,这下全世界都知道他爱着那个姑娘,再也不用费神掩饰躲躲藏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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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大雪之后是晴空万里,白皑皑的世界更加耀眼璀璨,当宋如解开锁走进郑宋宋的房间,已经
是第二天中午。桌上的牛奶丝毫未动,她挨着窗户坐着,这间房的隔壁是郑老先生的书房,听说四叔以前就在隔壁学画。她伸长脖子向外看,爬山虎的枯藤被白雪覆盖,偶尔不堪重量唰唰掉下去,再往下看就是头天晚上他们拥抱的地方。
前一刻还相濡以沫,下一刻却相隔天涯,善良的人们怎会这样残忍?
宋如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触摸她的手,冰凉彻骨,她受惊般动了动,四肢却明显僵硬,想是在此坐了一夜。这两个人的相恋让他们的至亲气恼落泪,惹不相干的旁人幸灾乐祸,他们在世人眼皮底下偷偷摸摸繁衍爱情,本着感恩感动克服心理防线,甜蜜中掺杂小心翼翼,依偎时又诚惶诚恐。但是落入世人眼里,却是苟且,见不得人。
周鸣慧揉着女儿的头发,半晌才开口道:“我的宋宋还太小,大抵是不懂事的。你这样乖巧,只是习惯被爱护,这种习惯是可以戒掉的。”
她抬头看着宋如,目光如往常一样澄澈:“爸爸打他了么?”宋如愣住,叹口气说:“妈妈送你出国好不好?妈妈陪你,去哪里都陪着你。”她补充道,“宋宋你听妈妈的话,以后再没有四叔这个人。”郑宋宋顿了顿,转头看窗外枯藤上的雪,发出儒软的声音:“我不想出国。”
宋如想,总是需要时间的,她的女儿单纯可爱年龄尚小,肯定不懂什么叫爱。于是端起刚刚带进来的热粥:“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妈妈不逼你。你先吃点东西,再睡上一觉,好不好?”她将下巴搭在椅子背上,摇摇头说:“我不饿。”紧接着又加上一句,“也不困。”
宋如手下一紧,看着空灵的女儿:“……那么大个男人,受点伤不会有大碍。”椅子上的小姑娘却再也不说话,仿佛窗外的景致是什么绝世奇观,盯久了也不嫌眼睛疼。宋如心疼地揉揉她的脑袋,拿出空杯子往里倒热水,郑宋宋却转过头看着她说:“妈妈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
静。”
她心中忽然万分酸涩,一夜前还担心她的孩子气,一夜后她却对她说想一个人静一静。果然是一夜长大的么,为了那个男人?宋如不忍心凶她,这是她宝贝到心坎里的女儿,从不惹是生非,乖巧得让人心里柔软。笑意盎然的乖宝宝像陷进什么难解之谜,闷闷地不喜欢交谈,也不对她笑了。她从柜子里取出一件棉袄,牢实地披在她身上,拍拍她的头:“别着凉了。”
出去时却被站在门口的郑达明大吼一通,她哽咽着说:“孩子是我生的,犯天大的错我也舍不得罚她!你就让她静一静,总会想通的。”郑达明作势要推开门,被宋如抢先一步锁上,她紧捏着手里的钥匙,说:“你要做什么?我不许你打孩子!就知道不是你生的就不知道心疼,宋宋是我的心头肉你知不知道!”
郑达明一夜未寝,凌乱的发更显憔悴,他也火了:“我怎么不知道心疼!她是我的宝贝女儿,一夜不休不眠算怎么回事?我要进去问问,她到底如何会产生这种不正常的心态!”宋如紧攥着钥匙不松手,两个人站在过道上争论不休。
屋里的郑宋宋清浅地笑,露出两个浅浅酒窝。他们这样爱她,又跟防贼似的将她锁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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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如和郑达明一直拒绝见面,直到周鸣慧跪在门庭前的地毯上拦住他们的去路。她紧紧握着宋如的手,连声说着对不起:“宋宋是个好孩子,谁也不会伤害她。你们放心,我们会离开这里,他们不会再见面,宋宋也一定会好起来。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宋宋。”
郑达明偏着头看墙,半天才开口:“郑杨呢,干了坏事就躲起来了?”周鸣慧哭:“他哪里有脸再见你。”郑达明挥手:“这样最好!我也不想再见面。这么多年就当我犯傻买个教训,外人终究信不得!”
宋如也握着周鸣慧的手哭,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她知道这个女人没有坏心眼,时常把报恩挂在嘴边,小时候经常教导郑杨,不要忘了他们的好,长大后要加倍对他们好。可是她却无法阻拦儿子以这样的方式来报恩。
门口的人哭成一团,郑达明也站在一边自始自终盯着墙壁,一言不发。大年初一的傍晚,街口不时有小孩放鞭炮的声音传来,嘻哈笑闹一团喜气。郑杨站在长满爬山虎的墙下,抬头望着书房旁边的窗户,只需要打个响指或者假装咳嗽,他相信屋里的人就会开窗看他。
可是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继续恣意妄为只会给他的姑娘带来麻烦,于是他选择沉默。只是没料到,二十年前从这里离开,二十年后这里依然容不下他。
、第二十四章
郑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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