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如许》第93章


白照夜显然也是明白的,并没有颓唐伤怀,而是朗声笑道:“今次来是专程谢你一谢。”
叶静致摇头:“帝上未必不知道连云城水荒的事情,不愿在此事上为难你,是她仁厚,你若感念,就收收这臭脾气,安安心心当你的连云侯。”
白照夜道:“你没主动提,我自然承你的恩,至于她,送了整座的连云城,难道还稀罕我这一声谢?”
叶静致含笑不语,当了这么多年的土皇帝,如今却要委屈在帝都为质,白照夜心底意难平,发发牢骚总是在所难免。
“中越的水土总比你那漫天飞沙要养人,不若在这里好好替薛主君调养调养,总算不辜负帝上千里迢迢把你们接来的苦心。”
白照夜笑:“这等便宜自然是不占白不占,她已经应下寻萧家人好好瞧瞧,还一个长命百岁的夫君做补偿。”
叶静致恭喜了她,白照夜喜滋滋地挥了挥手,翻身跳到船舷上:“等日后松快些了,我再来寻你,如今就此别过。”一个鹞子翻身跳到了岸上,一会儿便隐身于人群之中。
顾宁远眨眨眼睛,往岸边张望了一会儿,狐疑地推门进去,对叶静致道:“我怎么好像瞧见白城主了?”叶静致含笑道:“她还在来帝都的路上呢,许是你眼花了。”
叶家家主叶静致归家了,带着榕帝的御旨和天工们的巧匠,在南海之滨建起了一座船厂,短短五年,东南沿海设立的六大港口船舶往来,商贸繁荣,带来了满舱的富贵荣华。
顾宁远抱着刚刚满月的女儿二宝,和桑兰朝坐在园子里闲话家常,阿宝领着弟弟念郎满院子跑来跑去。
“过几日,有船队要去嘉恒国,你要不要带封书信给静棠?”顾宁远抱着软软的女儿,似是随意地问道。
桑兰朝看看跑得满头大汗的幼子,点头道:“念郎刚学写了几个字,正好带去给她瞧瞧。”
顾宁远叹了口气:“你呢?就没什么想说的?都五六年了,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有什么心结放不下的?”
桑兰朝勉强笑笑:“我有什么可说的,每天呆在家里,做的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不是她爱听的。”
顾宁远道:“我看你们自己都不知道这些年在怄些什么气。”
桑兰朝笑:“气急了的时候,口不择言,如今沉下心来想想,都忘了为何去逞一时之强。”
顾宁远知道剩下的话已是桑兰朝不愿提及的话,也不强求,便换了话题:“不知道竹晚什么时候能到安宁?”
桑兰朝道:“昨日刚刚带了口信,说是路上遇见了弟媳的长姐,可能要一起来呢!”
顾宁远道:“都是亲戚,既然来了,还是请来家里住住。”
桑兰朝笑:“这位客人说是姐姐和姐夫的故人。”
顾宁远好奇:“故人?”
桑兰朝眨着眼睛笑道:“不知道姐夫还记不记得‘仙君哥哥’的称呼?”
顾宁远愣了愣,继而有些不好意思:“竟是阿福一家?”一别已经□年,那粉团子一样的娃娃也不知现在长成什么模样了。
桑兰朝和顾宁远絮絮说起如何招待这难得的客人,直到满头大汗的阿宝和念郎分别扑进爹爹怀里喊饿,才将注意力转移。
夜色深沉,桑兰朝将厚厚的信纸齐整地叠放进信封里,小心地封口,呆呆地在油灯下坐了半天,念郎迷迷糊糊地推门进来找爹睡觉,桑兰朝才恍然回过神,抱起了儿子。
唱着蜀人熟悉的童谣,念郎陷入了沉沉的深眠,桑兰朝轻手轻脚地回到书房,捡起放在桌面上的信封,默默看了半晌,终究拿蜡烛点了,扔进铜盆里,眼见着厚厚的一封信化作灰烬。
静棠,我想你。
叶静棠终于还是把放在手上几天的信给看了,暗卫三五不时地就会送这样一封信来,有时是薄薄的一页纸,有时是厚厚的一封,信上没有落款,但她知道这是谁的。
其实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看见同样的字在另一个信封上,只是那个信封里,他从没说过什么话,随信寄来的从幼子的小小脚印,变成一缕胎毛,慢慢又变成了现在几张东倒西歪的墨字,就是从来没有他的话。
她大概想得到这是姐姐暗地里从他房里偷来的,她每每都想赌气不看,可最终都会忍不住拆开信来,从原先忍了半年,到现在一个月没有一封便会忐忑等待,她试图在字里行间参与他的生活,看到幼子第一次走路,听到他第一次叫“娘”。
叶静棠小心地把信放进匣子里,手指在信封上摩挲,心里挣扎不已。
当年离家的时候,她怒气万丈,怎么能不生气呢?她心爱的人,质疑她的家人陷害他的家族,用最恶毒的语言侮辱她的父亲,她怎么能不生气?
她到现在依然是恨的,恨他那些诛心一般的话语。
可是为什么,她还是那么想他?
***
锦煦十四年秋,正当盛年的榕帝让位于长子,十六岁的瑶帝登极,榕帝和帝君住进了月华宫,安心做起了太上皇,同年冬天,留下一封懿旨,说要带帝君去瞧瞧自己治下的万里河山,让小瑶帝勤恳为政,不要辜负祖辈留下的大好江山,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这事儿自然不足为外人道,对外只说榕帝和帝君如今正参悟天道,但私底下总少不得各种流言传说。
顾宁远对此惊讶不已:“我以为为了帝位会抢得头破血流,没想到榕帝上放下地如此彻底。”
叶静致笑:“如今天下盛世,她也许是觉得使命已经完成了。”
顾宁远道:“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你不是她的心腹吗?可知道什么小道消息?”
叶静致神秘一笑:“白悦容现在可能正头大呢!”
又一年嫩柳吐翠的时节,叶家老君逝去了。
叶家老太太亲手替自己夫君装殓入棺,家中众人怕老太太伤心,都小心伺候着,倒是老太太看的甚开:“他如今也有八十三岁了,亲眼瞧见了重孙女儿长大,怎么算都是喜丧。”说罢,向来健朗如松柏的老人仿佛瞬时枯萎一般,萎顿在宽大的座椅上。
老太太伛偻着背隐没在沉沉的暮色中,伴着子夜钟声陷入无尽的长眠。
两座金丝楠木的棺椁并排陈列在祠堂里,白布麻衣的孝子贤孙跪满一地,呜咽的哭泣绕着梁柱在堂屋里不断回响。
叶静棠匆匆赶回来奔丧,终于赶上了祖父祖母入土,她心里说不上有多少悲喜,只是看见披麻戴孝双眼红肿的桑兰朝时,有一时的怔愣。
“你回来了。”他轻声问,眼中无喜无悲。
她点点头,看见他牵着的小小孩子,哑声问:“这是……念郎?”轻叹:“都这么大了……”
□岁的孩子,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念郎福了福身子:“姨娘好!”
叶静棠想笑,却发现脸上的肌肉根本不听使唤,桑兰朝平静地对孩子说:“这是你母亲。”
念郎愣了愣,应了声“哦”,却再没动作。
叶静棠想,她似乎错过了许多重要的事情。
“我不走了。”她听见自己说,“这次回来,我就不走了。”
桑兰朝点点头:“房间一直都准备着。”他走了,叶静棠却不知道要怎么挽留他。
念郎扯了扯父亲的衣裳:“爹,娘回来了,你不高兴吗?”
桑兰朝眨了眨眼睛,掩饰着擦去了泪水:“高兴啊,都忘了要怎么高兴才好。”
就好像等了这么久,都忘记了,原来一直在等待着。
***
两位老人的七七刚过,整个叶府就又忙碌起来。
离家多年的叶静棠回来了,掌家正君桑兰朝却一病不起,主君顾宁远又有了身孕,里里外外一团忙乱。多年不管庶务的吴氏重新出山,以青璧为首的管事夫郎们都瞬间有了主心骨,一切开始变得有条不紊。
叶静致替顾宁远揉着酸软的腰,顾宁远似有感慨:“兰朝苦了这些年,如今也该歇歇了。”
叶静致道:“你向来不管内宅,这辛苦倒是你给他的。”
顾宁远一副你不懂的眼神:“总要给他个念想。”桑兰朝不仅好强,还极有责任感,若不是有一个儿子一个叶家拖着他,他也许早就心如死灰了。
绯玉匆匆进来,顾宁远见他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笑道:“都是孩子爹了,做事还这么手忙脚乱的。”
绯玉喘着气道:“不……不是……”
随后跟进来的白釉一面给绯玉顺气,一面道:“是璧姐姐的小女儿走失了,托我们给主君告罪。”
顾宁远急道:“莫不是被拐子拐去了?你们赶紧多叫些人帮忙去寻,不妨去官府报个案,再问问守城的兵士有没有见到人。”
两人福了一礼就匆匆退下了,顾宁远心里挂了件事儿,怎么坐都不舒服。叶静致抱着安慰他:“你别急,这么多人去寻总能找到的,或许只是贪玩迷路了也不一定。”
顾宁远叹了口气:“如此最好。”
万幸,黄昏的时候,青璧在石桥边的柳树枝上寻到了睡得正香的小丫头,一颗被吊起老高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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