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祭坛》第194章


为什么很多死刑案件要等到过年过节时宣判,主要是为了起到一个震慑作用。目前中央正在甄别‘六十一人叛徒集团案’,这是一个信号。文革中出现了那么多冤案错案老百姓心里不服,民心不可违呀!我想中央可能要先解决在全国有影响的大案,然后才能逐步解决省、地、县这一级的问题。就像当年我们打仗时强攻不行就迂回,白天不行就晚上打,打不过就撤退,等到有利时机来了再打,这是一个道理嘛。老铁,再等等吧。”
铁夫明白儿子还要在狱中继续受罪,但起码总算看到了一线希望。
话分两头。
却说铁瑛上了武汉医学院,离铁戈的监狱只有一站路,所以铁瑛经常在星期天去看哥哥。每次总要买点榨菜、大头菜之类的咸菜带去,因为这些菜既下饭又好保存。
七九年元旦铁瑛又去看铁戈。他对大哥一向十分钦佩,甚至有点崇拜,因为他的那些朋友都是些不同凡响的人,虽然大哥只是个小学毕业生肚子里却有那么多东西,这不能不令她佩服。在她的心目中大哥是个好人,绝不是反革命。
兄妹俩坐在台阶上闲聊,因为原来接见时铁瑛都是陪着父母亲来的,她基本上捞不着和哥哥讲话的机会。
“哥,监狱里很苦吗?我想像不出有多苦。”
铁戈侃侃而谈:“没有坐牢经历的人,当然想像不出监狱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般人关于监狱的印象都是从小说或电影里知道的,都觉得很神秘。其实那太肤浅了,只看到了表面现象。其实监狱也是一个小型的社会,也有很多不得不面对的问题。有些事在这里根本不可能发生,比如三角恋爱,因为这里既没有谈恋爱的对象,也没有谈恋爱的时间和空间。有些事则时时处处都会发生,比如经常有人偷听你的话向干部汇报,这是所有犯人最讨厌最痛恨的事,必须时时刻刻提防。在监狱里面活着真的很累,神经总是要保持高度警惕,免得一时不慎出问题。要说监狱里不苦那是假话,谁没事喜欢到监狱里来?印度的圣雄?甘地说过:‘我们受苦,是因为我们苦得还不够。’一个人一生坐一次牢也许不是坏事,人的一生不可能总是一帆风顺,把人世间的酸甜苦辣都品尝一下这才是真正的多姿多彩的人生。当然坐牢不是逛公园,它禁锢人的自由,强制性地灌输一种你并不想接受的思想,实际上是对人的一种惩罚。这里的一切都不是小说、电影那些文学作品里轻描淡写的那样。就像你上大学一样,我没有上大学,我就想像不出大学生活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说这些了,考上大学高兴吧?”
“当然高兴。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晚上,我激动得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打开灯靠在床头架上胡思乱想。哥,你知道我想什么?”
铁戈摇摇头。
铁瑛绘声绘色地说道:‘我想啊,等我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我要买一大堆零食吃。有上海奶糖、北京果脯、黄石港饼、孝感麻糖,反正我能想得到的东西都要买,我要一次吃个够。
铁戈听了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铁瑛哪,你这理想也太远大了点儿,远大得只想吃零食。不过这理想很现实,不像我们整天想着解放全世界受苦受难的劳苦大众那样不着边际。也好,愿你早日实现这个理想。”
说完还止不住哧哧地笑,连站在一旁监视接见的羊干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铁戈又问:“你为什么要报医学院?”
“我拿到录取通知书以后,高兴得差点昏了,根本不知道报什么专业。看了好多专业觉得这也好那也好,挑来挑去挑花了眼,只好找爸爸商量,爸爸想了半天说报医学院吧,当医生一辈子不愁没饭吃。”
“为什么?”铁戈很奇怪。
“爸爸说,人吃五谷杂粮生百病,不管高低贵贱没有不生病的。不论是地主资本家还是工人贫下中农,只要生了病就要找医生,你看哪个当大夫的饿死了?只有病死的大夫,没有饿死的郎中。”
“看来老爸从小就饿怕了,要不然他怎么会跑出来当兵呢。记得老爸跟我说过有一次他饿慌了,到处找吃的,结果在炕席下找到几颗苞米粒,他一粒一粒放进嘴里细细地嚼,他说那叫一个香啊,我当时看见他的神情好像还在回味。也难怪解放都二十九年了,中国人到现在都没有完全解决吃饭穿衣的问题,所以中国人最关心的就是吃,一见面就问‘吃了吗’?个个都象饿牢里放出来似的。铁瑛,古人说:‘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良相治国,良医治病,治国讲权术,治病讲医术。要想学到真本事功夫要下足,否则就是个三脚猫。你能上大学机会来之不易,一定要加倍珍惜。十年文革造成了一代断层,表面上看是毁了一代人,实际上何止一代人?你们这些大学生是承上启下的一代,肩上的担子重得很,千万不要以为进了大学就万事大吉功成名就了。”
铁瑛说:“这我知道,爸爸妈妈也是这样的说的。妈妈总是跟我念一首诗,说什么‘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又说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听得人心烦。”
“这些都是文革中批判过的东西,怎么还在说?”铁戈有很多思想观念还停留在文革期间,所以这样的话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铁瑛反驳道:“哥,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张口文革闭口文革的,我看文革批判的东西不见得都对。读书学习怎么不好?知识越多怎么就越反动?都是些大老粗怎么建设祖国?怎么干四化?妈说的这些话我只是听得太多了,所以心里烦,倒不是说这些话是错误的。”
“嗬,到底是大学生,说起话来就是不一样,也有自己的看法和观点,不错!”铁戈赞许道。
“照文革的做法我能上大学?连政审这一关都过不去,还不是推荐那些有路子的人去了。七三年你凭本事考上了两个大学,考上了你也去不成,这些你都忘了?你当年要是上了大学,何至于今天在这里坐牢?”
这个小妹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唉,命苦哇!今生今世我恐怕只有上劳改大学的份了。”
铁瑛知道自己说走了嘴,马上变了话题:“哥,田田姐想来看你,我不敢答应她。”
“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谁告诉她的?”
铁戈沉下脸,厉声问道。
“我告诉她的。”铁瑛怯生生地坦白道。
“唉,你呀!你怎么也不想想我是判了十年刑的人,将来出去也就是个劳改释放犯,没有工作,没有生活来源,她跟着我能幸福吗?再说让一个未婚的女人等一个身负十年刑期的人,就算她是自愿的,但我的良心永远要为此背上一笔债,到死都不得安宁。”
“田田姐到家里找过我好几次,老追着我问。我说不知道你在哪里,她死也不相信。昨天她到武汉商场买东西,买了一大包零食到学校看我,我们边吃边说话,不小心说漏了嘴。”
“看看,一包零食就把你收买了,要是叫你搞地下革命工作,那还不当叛徒?”
铁瑛委屈地叫道:“我是不小心说漏了嘴,这跟当叛徒是两码事。哥,如果田田姐真的成了我嫂子,那可是我们家的一大幸事。人家田田姐温柔、贤惠、漂亮,又有文化,那一笔字写得真好,是不是的男人都写不出来。人又勤快,她到了家就帮妈妈做事,拦都拦不住。她跟妈总有说不完的话,妈妈可喜欢她了。田田姐一走妈妈就一个人在厨房里叹气说:‘这么好的姑娘,可惜成不了老铁家的儿媳妇。’说着说着就哭了。哥我问你,你还爱田田姐吗?”
“铁瑛,你还小,又没有谈过朋友,爱情的事你不懂。”铁戈不想说这事。
“正因为不懂我才问你,说嘛,你还爱不爱田田姐?”铁瑛撒起娇来。
铁戈抬头看着天长叹一声无限忧伤地说道:“爱!怎么能不爱?刻骨铭心的爱是任何东西都难以磨灭的,无论是苦难还是时间!从我进学习班那天起一直到现在没有一天不思念她,正因为爱她爱得太深,所以我必须一切都为她考虑。铁瑛,如果她再找你,你就说我哥说他不爱你了。这样做会伤她的心,但是长痛不如短痛,让她死了这条心。拉着她陪祭那才是我一生的罪过,一辈子的心痛!唉,我负田田,我负田田哪。”
“田田姐不会相信的。我发现她很倔,也像你一样不撞南墙不回头。”
“现在不是撞了南墙吗?我都坐牢了。”
“还没有呐,除非你结了婚。”
“笑话,监狱里怎么可能结婚?”
“对呀,正因为你还没有结婚,所以她才守着这一线希望,这一份念想,不然她早就垮了。哥,我看你和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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