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莺啭》第92章


窦皇后谢过皇帝,挺着滚圆的肚子,小心翼翼地坐到胡床上。
太后看看,缓缓道: “皇后身体不便,将来无非常之事,留在宫中便是。”
窦皇后表情谦和,欠身道: “谢母后体恤。”
这时,医官进来,提醒皇帝该进药。皇帝颔首,旁边的内侍忙搀他坐起,将身后的软褥垫高。
药汤黑稠,皇帝看看,目光忽而不经意地瞥向大殿一角。片刻,他试试,便眉也不皱地将药汤一口气饮下。
徐成忙又奉上一碗清水。
“还有姚美人之事。”皇帝涑过口,靠回软褥上,对太后开口道。他面色平静: “姚美人还在掖庭9”
太后颔首,道: “陛下染疾,姚美人难辞其咎。”
皇帝道: “姚美人尽心服侍,朕心甚慰。太医亦言,此番乃余毒未清所致,如今既病愈,姚美人亦可释出。”
太后看着他,稍倾,面上露出淡笑。
“掖庭乃皇后所掌,此事还须问过皇后。”她缓缓道。
窦皇后闻言,向上首二人一拜,温声道: “妾谨遵陛下之命。”
皇帝颔首,唇角微弯。
窦皇后抬眸,颊边仍带着笑容,脊背上却出一层冷汗。
当初经大长公主一提,曾交代掖庭令不得让任何人擅动姚嫣。若非如此,只消廷尉那关,姚嫣不死也只剩得半口气在,岂捱得今日。而自己在已清醒的皇帝面前,即便理直气壮,在他心中也会落下一桩不是。
再说得一会话,太后叮嘱徐成好生照料皇帝,起身回宫。窦皇后亦怕扰皇帝歇息,也起身告退。
殿外,日头当空,炀炀灼目。
太后走到廊下,望望天空,眼睛微微眯起。忽然,脚步缓下,转回头去。
走在后面的窦皇后一怔,也连忙停下脚步。
太后看着她,脸背着日光,表情不辨。
窦皇后神色无波,微微低头。
片刻,只听太后淡淡对内侍道: “回宫。”窸卒的脚步声响起,窦皇后再抬头,太后已经朝侧宫门走开去。
乐安宫的宫人们见太后回来,忙行礼迎接。
太后下步撵,一语不发,也不要宫人搀扶,径自走到堂上。
宫人们见她神色有异,皆不敢出声。
太后走到软榻前,坐下去,缓缓将身体靠在漆几上,闭起眼睛。
一名年老的世妇见得这般状况,走上前去,将一只小碗奉上,面含笑意: “太后可要试试藕羹?庖中刚送来呢。”
太后睁开眼,瞥瞥那碗。
“大皇子何在?”她没有碰藕羹,却向世妇问道。
世妇忙道: “大皇子正在庭园中玩耍,可要将他唤来?”
“不必。”太后摇头,眉间却浮起一丝不耐: “让他乳母拾掇齐整,送回去。”
“回北宫?”世妇闻言一讶, “大皇子才来呢。”
太后冷笑,没有言语,却又将双目阖起。
世妇不敢再说,答应一声,行礼退下。
“她被留下了?”新安侯府中,大长公主看着何万。
“正是。何万答道,停停,看向太长公主: “可要告知皇后,关照一二?”
“不必。”大长公主微笑摇头: “紫微宫是何处?她既无从插手,不如不知。”说罢,看看何万: “让徐成多加留意便是。”
何万应声,退出去。
“这是做甚?”一旁的新安侯窦宽按捺不住,不解地问: “此事传出去,你那儿妇还有名节?”
“迂腐。”太长公主看他一眼,含笑道: “怎不往昔处想?他今后的性命可捏在我等手中。”
窦宽了然,微微颔首。
“可惜温容出手太拙,”片刻,他轻叹声: “那次若将他了结,也不致这般辛苦。”
“先前?”大长公主看他一眼,冷笑: “濮阳王准备多年,就等着朝中大乱。他若坐上帝位,话说得再好,也必无安宁。这回却不同,濮阳王有顾铣挡住,胜算便在我等”
窦宽听着她的话,想到几日前收到的密报,仍觉得心神不定。
“大司马果然能遣武威侯来?”他狐疑地问。
“会。”大长公主眼睛微眯,笑意淡淡: “顾铣,我最了解呢。”
“夫人可觉满意?”宫人纷纷在门外退尽,皇帝忽然开口道。
馥之转头。
皇帝靠在软褥上看着她,目光悠然。
馥之知晓他早看破自己,也不再掩饰,一礼道: “馥之不明陛下所指。
皇帝神色不改,闭起眼睛,将头靠向后面,不答又问: “听长公主说,
馥之颧首: “正是。”
“驱疫扁鹊,果名不虚传。”皇帝缓缓道。
馥之不语。
夫人是昨夜来的?”
自己去年在平阳郡的事,大长公主既能知晓,如今皇帝说破,馥之倒不再觉得惊讶。
“馥之此为,乃一心为姚美人脱罪。”沉默片刻,馥之低低开口: “待出得宫门,大司马府任何人,与此事毫无相干。”
皇帝眼睛微睁,瞥她一眼。
馥之与他对视,片刻,转开目光。
“你可懂施针?”过一会,忽然听得皇帝道。
馥之怔怔,答道: “会。”
皇帝不言语,却忽然支撑着坐起身来,移开身后的软褥。
“你过来。”他看馥之一眼,说着,宽去外袍: “墙角那檀木柜中,有针,有酒。”说话间,他解开里面的底衫,裸出上身。
馥之一愣,睁大眼睛。
皇帝转身伏在榻上,片刻,发现不见动静,转头看向馥之,却见她还站在原地。
“扁鹊可知天寒?”他语带揶揄,淡淡地说。
馥之深吸一口气: “陛下若欲施针,可传太医。”
皇帝看着她,唇边勾起一丝冷笑: “怎么?扁鹊连给朕喂药都敢,却不敢用针?”说罢,不再看她,只转过头去。
馥之僵立一会,按捺着窘迫,依言走向那檀木柜。打开,只见里面的施针用物果然应齐全。将银针取出,用酒火烧过之后,坐到皇帝榻前。
皇帝伏着,一动不动。
“朕觉得疲惫之时,常命医官施针。”只听他闷闷道。
“如此。 “馥之应道,屏心静气,看向他的背上,将针缓缓扎入。
皇帝不再说话。
他的身体不算十分魁梧,肌理却还结实,修长的身线上,皮肤白皙。
馥之看着手下的动作,忽然忆起那时,顾昀也这样趴在榻上,任自己手生扎得疼痛,却不肯哼一声……心中淌过一阵暖意,馥之看着面前,凝神将针刺入最后一个穴位上。
皇帝仍旧纹丝不动,馥之看向一旁,将皮裘拿来,盖在他的身上。
“夫人跟随陈扁鹊学了多久?”皇帝动动身体,出声问。
馥之道: “七年。”
皇帝睁开眼睛,想想: “姚博士未将夫人带在身边?”
馥之将他背上的银针拨拨,道: “叔父好云游问道,不便带我,故将我寄在陈扁鹊处。”
皇帝饶有兴味: “姚博士竟放心?。
馥之却讶然: “世上最可信之人莫过亲友,他怎不放心?”
皇帝眉头微扬。
他望向幔帐上,微眯的眼睛中,忽而浮现起当年,头次赢蹴鞠的二人兴高采烈地在御苑里欢闹。
“……昀必戮力佐太子!”少年一脸意气地对他,笑容灿烂。
“亲友么?”皇帝低低重复,片刻,唇边掠过一丝弧度,闭上眼睛,面色无波。
过得不久,馥之将银针取下。才收拾好,就听内侍在殿外禀报,丞相等人已在前殿等候。
皇帝应声,披衣坐起。
未几,殿门打开。几名内侍进来,服侍他穿上朝服。
馥之在旁,见他虽然面色仍然不佳,身体却挺得笔直,穿衣戴冠之后,竞丝毫看不出是个大病初愈的人。
皇帝目不斜视,待整好衣冠,坐在步撵上,由内侍抬出去。
馥之留在殿中,看看四周,宫人们低头收拾着,却无人看过来,似未曾发现她一般。没多久,外面进来一人,是徐成。
“夫人随我来。”他走过来一礼,低声道。
馥之略踌躇,移步跟在他身后。
出了寝殿,徐成领着馥之向一侧走去,不一会,走到一处小偏殿前。
“夫人辛苦,陛下将此殿赐与夫人歇息。”徐成恭声道。
馥之看看里面,却没有动。
“何时放我回去?”眉头微皱。
徐成神色平静: “此事须待陛下旨意。”
馥之盯着他,抿唇不语。
徐成却不多言,再礼告退而去。
馥之独自站在原处,片刻,望望四周,忽而觉得有些茫然。走进偏殿里,只见一张小案上已经摆着食物,似乎是刚做好的,还冒着热气。
腹中早已饥肠辘辘,馥之在案前坐下,将食物仔细看看,低头吃起来。待吃饱,馥之坐一会,只觉身上的困倦再也耐不得,起身到殿中的榻上躺下,刚刚沾枕就沉沉地睡过去
不知睡多久,迷糊中,馥之被摇醒。
睁开眼,却见是徐成。
他看着馥之,满脸焦急之色: “夫人快起来,陛下方才又晕厥!”
馥之闻言,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怎会如此?”边起身边问。
徐成神色不定,低声道: “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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