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情于锦》第35章


只是转眼间,似什么都没发生,只有因为古树突然变矮而得以照射进来的阳光和周围的木絮飞飞扬扬。
千岑执剑低头立于那一抹阳光之中,剑穗轻颤。
许久,这片宁静中多出一人。管家站在场外恭恭敬敬地说道:“大小姐,陛下宣您立即进宫。”千岑抬首,眼中是一湾得以恢复的清明。
当她到达勤政殿时,正好迎面碰上恭身退下的崔琼温崔云智母女。同在朝廷为官,自又是一番客套,拱手相送时,她看着崔云智迎向她的目光,再也不像初次见面含了一丝相形见绌那般,反而自信而大方。原来,每个人都在变。
欧阳洹见她来了,停了与何拾暮的谈话,对她说道:“这时间掐得真好,她们刚走你便来了。”千岑看着他的手轻抚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眼光一转,长睫就垂下来,教人看不清眼中神采,只温和了调子道:“可不是巧么。陛下可是嘱咐两位崔大人今晚宴款月国和亲队伍之事?”
欧阳洹却不答她,只是笑着转过身去看何拾暮,笑意止都止不住,说道:“朕说什么来着,千爱卿必定知道朕宣崔琼温母女所为何事,这下凤后可输得可服?”何拾暮笑着边摇头边打揖:“臣心服口服了,甘愿为陛下誊抄三遍经书诵福。”
闻言,千岑先是一滞,再抬头时便只见欧阳洹与何拾暮二人相对而笑,连眼角的注意力都吝啬给她一丝一毫,熏香漫过她的眼,一切都似梦境。
欧阳洹得到何拾暮誊写经书的承诺后复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声音有些低沉地问千岑道:“你母亲现下可有好转?”千岑仍是她一贯不急不缓的调子:“还是如前,并无明显好转。”
欧阳洹略一思索,扬起手来,刚欲吩咐出声却被千岑打断,她道:“陛下,家母的病已非人力所能为,更不能大肆进补,陛下赏赐的灵芝人参鹿茸已经单独辟出库房来保存了,更多的赏赐也只能辜负陛下的一番心意了。”
“千丞相为我上晖劳累一生,朕却不能为她做些什么,若有什么需要,太医或者药材,无论什么必要告诉朕。”
千岑一拱手拜到底:“谢陛下。”
欧阳洹虚扶一把,又道:“对了,朕还为雁凉挑选了几个稳妥的育侍,还有一些我估摸着他会喜欢的吃食,夜里你离了宴后一并带回吧。顺便再带句话给雁凉,说太后念叨着他呢,身子允许的话多来宫中走动走动。”
千岑触动般得再看一眼他隆起的肚子,连谢恩中都透了寂寥:“臣真是,无以为报。”谢完恩又躬了身子问道:“陛下宣臣来可是有惑要解?”
“嗯,”何拾暮将厚实的垫子重新整理了一番,欧阳洹才缓缓靠上去,继续道,“关于这次月国将百里花似送来和亲,朕实在有些不解。”
千岑抬眼:“陛下不解的究竟是百里来和亲还是和亲的对象是何大将军?”话一出,正在磨墨的何拾暮手一顿,墨汁便溅出来,桌上的纸边角上多了几个黑点。欧阳洹斜看一眼,嘴一抿,手已执了笔蘸上砚中墨汁,在纸上洋洋洒洒点上无数黑点,最后笔一挥,四个刚柔并济的大字跃于其上——大漠飞花。
了然一笑,何拾暮平复心绪,左手复持住右手袖口,右手又开始细细研磨起来。欧阳洹这才转而回答千岑的问题:“两者都有吧。”
低下头,刻意忽视看到的一切,就当他帮她的解围不存在,就当她自己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不嫉妒,千岑暗暗长舒一口气,说道:“臣认为,这两个疑问都可以归结在一点之上,那就是月国对我上晖的诚意。”
欧阳洹用手指关节抵住下巴,鼓励道:“说下去。”
千岑于是继续道:“可以这样说,几乎是百里花似一人毁了让月国和上晖曾经都忌惮万分的柯厍,他在月国是极大的功臣,万没有让他来和亲的理由,可他确实来了,这是其一。他曾经一手创立的情报网天衣无缝,可据我暗门寻衣阁所报,在他来上晖之前,这个情报网已被他一手瓦解,这是其二。其三,陛下可知何大将军最恨的是什么?”
欧阳洹没答,歪着头对着何拾暮的方向若有所思。此时,何拾暮已磨好墨,滑润的色泽充斥在砚中,她垂睫低声说道:“母亲最恨的……是奸细。”
眼帘一扬,千岑看向她的眼神中就多了说不明的意味,她说道:“凤后果然对何将军了解甚深。”说完这一句,她又转向欧阳洹说道,“何将军用兵快、奇、准,月国一直对其惧畏颇深,百里花似虽不算真正的奸细却也不远矣,月国却恰恰将她最恨的送给她,这一切,都像是诚意的表示。”
欧阳洹的手开始轻轻叩击桌面,一下一下,眉头微锁,说道:“可究竟是真诚还是假诚呢?”
千岑再接一句:“静观其变。还有,这次的和亲公子身份可不再是百里花似,而是月国丞相之子;萧似。”
第九章 既是美人,必有动人之处。
月国男子的服饰与上晖有很大不同。上晖的衣饰并无明显的男女之分,裙袍皆有,款式大方,只在衣料上有贵贱之分,贵者绫罗锦缎姹紫嫣红贱者便只粗布单色。月国男子的衣饰却是别具一格了,时下最流行的便是窄腰宽袖,领口一圈款款荷叶边,如花少年就出画而来。
他低低一抬手,宽口袖就顺势而下垂到肘间,手中的白玉杯与嫩白细腻的皮肤交相辉印,杯子递到唇间,却只抿了小小的一口,长睫一卷,已是无言的风情,嘴边始终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有些美,到了极致便成毒。
他以贵宾的身份坐在皇帝右手边第一位,他的身边是令月国将士闻风丧胆的平疆大将军何劲,身前身后更是上晖官员无数,与他同来的和亲使臣们远远离了这个包围圈,享受着在家乡不可能尝到的异国美酒佳肴。
他看到一张与想念中一模一样的脸在大厅对面,却不是她。他看到金座之上欧阳洹护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转头与一身儒雅的凤后耳语,一派和乐。他看到上晖那些身着官服的女子们推杯置盏,看到她们不时斜向自己的眼神。他笑。
欧阳洹转过头,便看到百里花似在唇边转着酒杯垂眼不知想些什么,在长桌上斜斜一撑勾尽人魂,不着痕迹地皱皱眉,向他举杯道:“为我们的贵客远道而来干杯。”
众人皆举杯。百里还神,也向他摇摇一举杯,还未送到嘴边,又听欧阳洹道:“朕和凤后以及父后商量了一下,过几日封号便会颁下。”
百里刚欲按既定的步骤磕头谢恩,突然边上一道身影先一步跪下。正是平疆大将军何劲,只见他伏地长扣,声音发颤,隐含无尽凄凉道:“臣万死,有个不情之请。”
欧阳洹一愣,和何拾暮对视一眼,同样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诧异和不解,于是道:“爱卿但说无妨。”
“当年臣尚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卒在外镇守边疆浴血奋战时,臣的结发夫君一人支撑了整个家,上侍奉老人,下照料幼女,吃尽了苦头。待臣终得报时,他却早逝不得享。臣曾在其碑前发誓,我何府主夫不再有第二人。此次我上晖与月国结百年之好,臣为天下子民的安生谢我皇英明,臣虽接受和亲,但仍旧不改初衷,愿陛下收回封号之命。”说完又是一拜,神情坚毅。
此言一出,殿堂皆静。不少官员愣在当场,酒杯举在半空。两国交好,男子跋涉前来和亲,却连封号都无,让其如何在异国背脊挺拔地生活?
欧阳洹装作用手抚头,实则扫视大殿。千岑与他交换了个眼神,纯粹的支持与鼓励。崔琼温母女仿似未察觉这一切的发生,只面对桌前佳肴,其余官员则大多是借杯挡于唇前侧头低声交谈。月国使臣的表现则比较微妙,震惊有之,疑惑有之,漠不关心有之,却独独无愤怒。
他这才假咳一声,转而问百里道:“不知你意下如何?”
百里自始至终连眉都没皱一下,嘴角扬得恰到好处,淡然道:“既有利于两国交好,微臣又怎会有异议,但凭陛下作主。”
太极打了一圈又回到了欧阳洹这方,他再看一眼百里花似,脸上看不出丝毫破绽,谦恭柔顺得无法挑剔,又偏偏隔了一层在里边,就含了事不关己的意味在里边。而何劲仍是额头着地背部挺直长跪于殿上,不得一点缓和。
“既然如此,”他眼神闪烁了两下,“此事便稍候再议吧,另赐萧公子黄金百两,珍珠百颗,夜明珠十粒。”
百里花似略想一下才反应过来“萧公子”说得是自己,是了,现在他已不再是百里花似了,而是月国丞相萧城之子也是月国的和亲使者,萧似。
“谢陛下。”他恭谨谢恩。
红烛。锦被。瓜果。美酒。 
最后一拨人沉默地退出门去,屋里便只剩了百里与何劲二人。
何劲已不再年轻,却有着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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