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情于锦》第40章


传,就会有人领着他进去,穿过空旷的宫门口,接着是侧边长仄仄的一条通道,再过来就要经过御花园,走过长长的一段路最终才能到陛下的勤政殿。
没错,他是如此熟悉这一切,那些都在生命中融合了长长的十年。
十年有多长?长到让一个懵懂的六岁幼儿跌跌绊绊成长至今,长到让他懂得如何装乖讨巧才能长伴君侧,长到让他小小年纪便懂得如何长袖善舞才能在这红瓦金殿中高人一等,长到他能够为一个卓尔出众的女子日思夜想最后还是黯然放手,长到他一度以为自己眼里再不会容下其他女子偏偏再次不可自拔。
看,十年能有多长呢,不过尔尔,十六岁的他即使全力回忆往事也不过是短短一瞬,连陛下的勤政殿还没到就想完了,他转过头,朝身后的修长女子璀璨一笑,那女子也勾了勾嘴角,回了一个浅笑。
勤政殿。
前后离开也不过数月,再回首却似百年。在这殿中他能闭着眼睛绕过任何一个摆设,每一个物件的摆放都印在脑海里,只是再抬眼时,这一切却如虚像般浮浮沉沉,他笑,心都不在这了,所有牵挂便留下吧。
欧阳洹是站在殿中央微笑看着他一步步而来,从龙椅上走下来到殿中央,短短十一步,这已经是一个帝王所给的莫大的恩宠。而几乎就是在他离他三步处站定的一瞬间,之罄清楚地看到笑容在欧阳洹的脸上凝固、结冰,然后替代上他回来这一路上已经熟悉了的惊讶和惋惜。
欧阳洹指着他的左臂几乎说不出话来。
之罄却只是晃了晃空空的袖子,说道:“常言道三思而后行,奴才已经成了活的教例了。”他的语气是如此风清云淡,仿佛说的并不是他自己。
欧阳洹缓缓前行两步,执起他的右手,半晌叹道:“疼吗?”
之罄弯眼一笑,道:“疼,很疼,陛下知道奴才从小怕疼,当时都哭爹喊娘顺带问候老天爷了。”
欧阳洹握着他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眼睫垂下来,教人看不清眼中神采。之罄刚欲出言,忽见他头一扬,却是对着身后的秦煦和严厉出声:“你就是这么办朕交代的差事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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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罄拉住他,长叹道:“陛下怪错人了。是奴才随众人一道在卓山之上搜寻宝藏未果,临回京前不甘心,就重返卓山,谁知在山脚遇着来路不明的黑衣人,这才……本来她是要为我挡这一刀的,可是我不愿,还是自己挨了。”
一直黑面寡言的秦煦和此时抱剑道:“说到底,还是臣的失职。”
“不,是朕错了。”欧阳洹转过身,以手按住太阳穴,喃喃道,“如果一开始不让你去……或者让别人去保护你,你就不会为了她而自己去挨这一刀。”
“陛下。”之罄打断他的自言自语,唤道,“奴才其实想求个恩典。”
欧阳洹转过身,坚定地道:“你说,朕一定满足你。”之罄吸口气,直直望向他的眼睛,说道:“奴才想出宫,与煦和一道。”
欧阳洹有一瞬间的愣憧,再再他,再看看他身后的秦煦和,都是脊梁笔直神情坚定,一种无名的神采在眼中流动,那是有多久没看到过的有情人之间的生动。他转过身,只留一个字:“准!”
一直从身后两人谢恩到离去,他都未曾回头,仿佛站定了般,只是看着高高的那张龙椅,再环顾四周,任何一件摆设拿出去都是价值连城,但是,这空荡荡的殿中却只有他一人,那龙椅之前也只有一摞摞明黄得刺眼的奏章而已。
宫门口,之罄回首远眺。
秦煦和上前为他披上披风,系好带子,之罄转过头对他一笑。再看看前面装点华丽的马车以及后面跟着的数辆装满红箱子的马车,扭头对一旁的小侍说道:“这些都留下吧。”
小侍诚惶诚恐地恭身道:“回罄主子,这些都是陛下特意吩咐下来的赏赐。”
之罄环绕着这马车队伍慢步走了一圈,回到原地后笑笑道:“都是些用不着的,都留下吧,替我谢陛下,就说……就说之罄无论在哪都日日为陛下祈祷。”说着走到秦煦和身边,用右手碰了碰她执剑的左手。
秦煦和走到第一辆马车前,解下车套,牵了头马过来,先将之罄抱上马,然后自己才跃上去。之罄在马上对着小侍道:“这个,我就收下了。”
语毕,秦煦和一夹马肚,二人扬长而去。
之罄靠在她怀中,有风吹乱了他的发,他却不急着拂,而是笑道:“以前一直以为只有你的剑才能在这个位置。”闻言,秦煦和低低吻在他的头顶,道:“其实你一直都在,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眼前城门已经在望,她勒马缓行,道:“就这么走了?”
之罄抬眼看了一眼城门,又窝回她怀中,说道:“一直到几个月前出宫我才悟出,其实陛下他并不是非我不可,他需要的只是一个见证。我在他身边十年,见证了他的成长、他与千家两位小姐的相识、他初登帝位、他夜夜批章至深夜、他为朝廷劳心劳力,我见证的太多了,所以他会觉得我在他身边就好像一切都没变,一切都是按照应有的轨迹进行。只是一个念想而已。”
“那你走了,念想不就没了?”秦煦和问。
“他有更懂他的人。”
第十六章 千豫推门的手一顿,她凝神静听,屋内有人。天虚说她这清汤寡水的吃不惯,自己去五香居酒肉一番,这么快就回来了么。
她这么想着,就势推开了门,屋内却是一抹明黄。她头都没抬就跪了下去:“臣参见吾皇。”
欧阳洹也没扶她也没说“平身”,只是定定看着她的头顶出神。屋内静得出奇,屋子本就临街,这一静更是连街道之上小贩此起彼伏的吆喝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千豫悄悄侧了侧身,将压在脚下的长刀直起一点角度借以支撑,她现在失了内力,经不起这种长跪。
欧阳洹也在此时幽幽开口,眼神却转而看向前方,凝神却虚空。他道:“之罄和秦煦和离开了那个大宫殿,这几天总觉得宫内静得慌,连请了两个戏园子都热闹不起来。”
千豫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脸因怀孕而微微有些发肿,已经明显能看到圆圆的肚子,唯一感受不到的却是初为人父的喜悦与稍稍的担忧,反倒是全身笼罩了浓浓的沉郁。她隐隐皱起眉,说道:“是陛下的心太静了。”
“豫姐姐,你说朕这皇帝当得怎么样?”他问。
她答:“我朝盛世,国泰民安。”
“哦。”欧阳洹淡淡应了一声。他金冠两边的稠带垂下来,随着他的一偏头贴在了唇边,他也不管,只是继续道:“这样说来换了谁都能办到的样子。”
千豫只觉他话中有话,刚欲开口宽慰两句,忽闻门“吱嘎”一声响了,还伴随着一声轻快的叫喊:“五香居果然名不虚传呀!”
天虚刚跑进来,看到的就是千豫跪在地上欧阳洹坐于凳上二人齐刷刷盯着他的景象。他暗自挑了一边眉,站在了千豫身边,却不跪,只单手竖于胸前对欧阳洹微微一鞠躬,道:“还请陛下见谅,出家人不拘此等俗礼。”
“俗礼?”欧阳洹看着他头上刚长出的三寸绒毛轻笑道,“那倒真是可惜了,五香居出名的可不是什么斋食。”
也就在此时,高墙宫内塌上午寐的百里花似突然睁开双眼,环顾一周轻声低斥道:“是谁!”
一条瘦弱的影子从柱后钻出来,勾着腰朝他行了个礼,抬起头来却是极普通的一张小侍脸,连声音都是上晖宫内特有的柔顺:“公子,我家主子让奴才迅速带您离宫。”
百里眯起眼:“你家主子?”
那人也不回答,只是双手恭敬地递上一块腰牌,看似普通随处可见的上晖宫内的腰牌,百里用手背在背面细细一蹭,立马明白其中玄妙。那腰牌的纹理,那触感,分别是隐藏的“洛”字。
洛清?
百里将腰牌还给他,问道:“你主子这是何意?”那小侍一边从随身包裹里掏出一套和身上一模一样的小侍服饰,一边回道:“回公子,奴才除了要将公子带出宫,其他的什么都不知晓。”说完将衣物恭敬举过头顶。
百里的目光在衣物与小侍之间来回了数次,又抬眼环顾了这个金碧辉煌的大牢笼,终是抬起手,拔了固发的簪,接下了衣物。
两人一路低头顺目朝向宫门而去,而一道身影也正纵马迅速向将军府前行。
看着急驰而来呼吸仍急促的侍卫,何劲拍了拍她的肩头,对管家吩咐道:“好好地赏!”那侍卫千恩万谢地跟着家仆而去,何劲又道:“备马!”管家上前道:“将军不多带些人马?” 何劲牵过马,一跃而上,笑道:“区区两个胆敢私逃出宫的黄毛小儿也要我将军府大兴人马?笑话!”
说完一勒缰绳,狂奔而去。
百里花似出了宫门转过街角就跟上一辆马车疾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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