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佳木》第41章


雒棠没有越过那花池,他静静停下,目视前方。
花池另一头,单儿如鬼魂一般幽幽立在房檐下。
待雒棠有接近的意图向他走了半步,单儿立刻退后一步,满腹满目的怨恨敌视。
“单儿。”雒棠以他自己也料不到的冷静唤他。
单儿双目盈泪,咬着唇惨白着脸,还是那一句狠话:“我要杀了你!”
雒棠话语间爱怜:“你要杀了我,我绝无争辩,一条命你尽管拿去,无须你听信他人利用摆布。”
单儿恼怒跺脚:“没有人利用我!”
“没有人利用你,那为何其他人都胆小如鼠不敢露脸?让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后辈以身试险?”雒棠施施然望望暗藏玄机的四围,一语道破。
单儿不会曲曲绕饶隐蔽心思,不知该怎样反驳,想了半天,突然悲戚道:“……雒棠大哥,你怎会变成这样……”
“我从来都没有变,是单儿没有看清罢了。”雒棠也不多加解释,更没有必要多加解释。
单儿殷殷央求道:“你为什么要帮助十恶不赦的坏人?!你为什么要杀好人?!单儿想不通……真的想不通!……你还变回原来的雒棠大哥好不好?!”他清秀的面孔充满了失望与期冀,还有不解世事的困惑。
雒棠不禁心软。纯真的单儿显然不知他已陷入他人布局,只以为做到所指使的事情,便可以心想事成,他若上前执意带单儿离开,下一刻迎来的极可能就是枪林箭雨。
于是雒棠念头一转,改了态度。
他斜睨四下里,朗声道:“你们指使单儿写信前来,不就是为了让我雒棠命丧在此,少一个威胁吗?如果我说还不想死,反而能助你们覆灭枭阳宫,你们可否现身了?”
单儿憋红了脸蛋,慌张摆手掩饰道:“没有别人……没有别人!是单儿自己来这里的?!”
雒棠道:“哦?如果果真如此,那真是憾事,我所知内情就无人能晓了。”
凝固的氛围似有气息动摇,终有两条人影从暗处闪出,不及雒棠看清形容就从背后制住了单儿。
单儿料想不到藏匿的人会最先把刀架在他自己的脖子上,顿时面如土色。
其中一人远远质疑雒棠:“你的话当真?”
“自然当真。”雒棠计议已定,暗中埋伏的至少还有十余人,他若硬拼是决计败落的,不如拖延一时,许能有转机。
那人道:“既然如此你亲自要带我们枭阳宫,不得食言,否则就是让这少年做刀下亡魂!”
雒棠道:“自然不会食言,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话毕,唰啦啦又跃出十多个人,团团围住雒棠。
雒棠情不自禁苦笑两声,想此时的人比那茶寮里却是少了一些,麻烦可能也比殷无寒少了大半。
他自然不加反抗,任那些人给他点了穴道缚了双手,随他们上路了。
单儿被他们带上一架马车,自不许见面,雒棠远远望见上车前他的脸上都是不解,那颗无暇的心灵很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变得如此。
单儿根本就不适合在这个人心难测的险恶江湖里生存。
他也不想让他涉足,就像他不忍心叶栾成为杀人的工具。
思及此,他不得不沉下气来,小心翼翼地等待,以便那些人一旦错漏分毫他就能伺机反扑。
然而,走了一路雒棠也没能找到机会。他甚至带他们绕了一大段崎岖的山道,在密林里穿梭,他们也没有放松警惕,行事是滴水不漏。他连单儿的面都没有再见到。
眼看前方就到枭阳宫了,气氛愈加吃紧,他们反而逼迫得他更紧,绞尽脑汁想从他身上套出些什么来。与此同时,也不断有人马来与押守着雒棠的那些人接应会合。
若是这几日枭阳宫战局危殆,殷无寒必定也不能在忙乱中助他脱身,他不奢望他能来救他,只能依靠自己抓住最后的契机了。雒棠冷眼静观这些陌生的面孔,无论他们怎样逼问雒棠,辱骂他无情无义,对他冷嘲热讽,他始终都惜字如金,懒于开口。
不管怎样,他都已沦为这些正派人士眼中的两面三刀的渣滓和叛徒,多说无益。
而此刻的枭阳宫,却遍布着另一种平静。
前一波迅猛的攻势刚被逼退下去,两方伤亡不少,都暂时偃旗息鼓,枭阳宫逐渐陷入骑虎难下的围困之势,闻讯而至的各个门派却越来越多涌入枭阳宫地界。往日里,殷无寒将各地势力各个击破时鲜见有多方相助,如今却都趋之若鹜似的赶来,聚在一处。
方圆几里凡有人家,都纷纷收拾了细软,携家带口四散流离以求平安,避开战局愈演愈烈的战场,因此这几日来往人流络绎不绝,各门派虽布下关卡严查来往人丁,以防枭阳宫有诈,也人多眼杂,一时应接不暇。
这也正是一个好机会。殷无寒一个人立在殿前廊庑下思虑着,檐角铜叮咚铃沉响,终风既起,曀曀其阴,他不多沉吟,转身入了殿内。
还是那样的静谧,还是那样的空荡荡,阴晦不定,唯有重重帷幕之后零碎的笑语回荡着。
笑声是叶栾发出来的,他只着一件薄衫,罩一件轻袍和苍衡嬉笑打闹,似是完全不知身外事。
他是真的不知,苍衡是装作不知,盯着叶栾脖颈衣间如玉凝脂的肌肤直了眼。
直到殷无寒停在他俩身前,苍衡才匆匆睨了他一眼,挡住叶栾道:“不要带走我的栾儿。”
要带走早就带走了,还能等到此时?若有叶栾出动,枭阳宫的困局或许还不知于此。殷无寒道:“宫主,我要送你和叶栾离开枭阳宫。”
一听此话,苍衡跳起来道:“为何如此?”
殷无寒道:“因为只有这样方能助你们脱险,”看苍衡拧着眉头思索,他又道,“你难道不想和叶栾过逍遥的日子么?还是要等到我们败北,叶栾和你成为众矢之的,被仇家千刀万剐?”
殷无寒面不改色地说着,苍衡想想叶栾美好的身体和面孔被践踏的样子,却不住缩成了一团。
“离开枭阳宫!当然要离开!”他喊道,可一句也不问他们离开后,支持败局的殷无寒会怎样。
自私到如此地步,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殷无寒心道,不过他虽然自私,宠溺爱恋着叶栾的心却从未改变,只为他一人自私,现在,这就是一种幸运了吧。
他叫来仆从和宫中妙笔生花的画师,为他们改妆乔装。
他们要扮作黔首,换上粗布衣裳,一男一女,平常人的夫妻那样。叶栾看着别人为他上妆,老老实实坐着不敢动一下,他的“夫君”却在一旁指着他哈哈大笑,换来痴痴傻傻的叶栾不少白眼。
扮作少妇的叶栾还真有几分扭捏,全然看不出他原来的样子。
殷无寒仔仔细细端视他俩了几遍,叮嘱苍衡和叶栾断不可让叶栾开口,自己也尽量少说话,他们似真似假地应着。
确认会毫无破绽,殷无寒才放心地招来手下,选出五十人也扮作寻常人装束,第二日一早与他们陆续离开枭阳宫,以掩人耳目。他略作迟疑,又拨了另外百人作他用,做了另一番部署,下属们一一得令,四散执行去了。
安排这一切,殷无寒方才疲惫地揉一揉额角,回到苍衡身前。
“宫主,殷无寒有话要对你说,还请您忍这片刻等我说完。”
耐心地等苍衡放开叶栾,他伏在叶栾耳边说了一声什么,叶栾便安安静静去睡了。
苍衡于是在榻上坐好,慵懒简慢地,但目光狡黠,神智清明。虽然身着粗服,却好似一瞬间从一个傻瓜变成一个帝王。
殷无寒暗暗冷笑两声,他觉得世上最聪明的人还是非苍衡莫属。
殷无寒俯首道:“宫主,殷家辅佐历代宫主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尽力了。”
苍衡道:“我知道。”
殷无寒道:“你自然知道,枭阳宫与殷家近百年来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风光无限时各自为赢,今天败落至此,也绝非一日之寒,是更迭变数不可违抗。”
苍衡道:“你为枭阳宫尽心尽力,我都在眼里,此间局势也在情理中,可惜我也从来不稀罕什么荣华什么风光,你看怎样就罢了吧。我不像你,临了了还想想列祖列宗,可笑!”
殷无寒听言也复又冷笑:“最想要的你已经得到了,其他所有当然都不会再入宫主的眼,只是你是你,我是我,若宫主心里有怪责,殷无寒恐死也不能瞑目了。”
苍衡妖媚笑道:“你带了栾儿来,我谢你都来不及呢,怎会怪你?”
殷无寒道:“既如此,那殷无寒就在此拜别宫主,明日之后,枭阳宫中的一切,也都请宫主放下罢。”
苍衡道:“放得下,自然放得下,还谢你成全我与栾儿。”
殷无寒心头一紧,叹道:“叶栾之事,也不仅仅为了宫主。等到你与叶栾安顿下来,我会托一人在你们居所四周布下阵法以备不测,且让他不时去照应你们,望宫主到时勿要推拒。”
苍衡点头答应。
殷无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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