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歌》第6章


之后的事,顾清淮便记不清了,脚底是棉花,四面是云雾。
顾清淮想拽头,先是苏榕风破天荒地出了那句话,然后是墨竹破天荒地没给她脸色,最后一夜醒过来,父亲居然也转了性子开始偏向苏榕风。
詹渊几次抬头,都看见满脸纠结的顾清淮,隔了半天,詹渊终于忍受不住,拂袖出了屋子,大呼一口气,外面阳光明媚,何苦在屋中自我折磨?
顾清淮又迷糊了一阵子,才慢慢收敛心思开始誊书。但到申时十分,国子监忽然来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人。
“驸马,殿下差墨竹来问一声,若手上没有要紧事务,可否早些告退?”
国子监学生其实不多,事情也都不是什么要紧的,顾清淮见到墨竹便开始不知所措,听见他这句话,手忙脚乱收拾桌上笔墨书册,一面道:“自然,自然……”
詹渊无语,这个书呆在说什么?!
墨竹大大方方等她收拾好了才向詹渊行了一礼。
顾清淮僵了僵,忙转身对詹渊道:“詹大人……”
詹渊面色不变:“无妨,无妨……”
话未说完詹渊便是一愣,这话和顾书呆说的有什么区别,一样没头没尾,心中郁闷,忙挥挥衣袖,示意两人快走。
回到皇子府,顾清淮才一面走,一面低声询问:“殿下有何吩咐?”
墨竹心情很好,语调轻松:“静王宴请殿下,殿下在府中等候驸马同去赴宴。”说完眼睛一转,上下扫视了顾清淮,露出一个叫顾清淮心里发毛的笑容。
以往,只要墨竹露出这种笑容,顾清淮八成又会出丑。
果不其然,墨竹接着又道:“驸马,静王是谁?”
顾清淮一愣,摇头。
“天下大事,驸马知道几分?”墨竹眼中是熟悉的讽刺,“长皇女今日受封宁王,封地宁盛。五殿下亲父早丧,是周皇后抚养长大的。”
顾清淮思索了片刻,沉声道:“多谢指教。”
她认定苏榕风只让她当摆设,王位争夺之争,她便自认不该关注,墨竹的话却明明白白地提醒她,身为驸马,不要站错了队。
“苏夏数百年,宁王这个封号,只有一人曾得,自她之后再无宁王。”
墨竹敲打了顾清淮,心中得意,正要前走,忽听顾清淮平平的声音缓缓响起。
“顺帝,佑宗长女,天元七年受封宁王;天元十年,佑宗逝,中宗继位;中宗八年,中宗逝,宁王为帝,史称顺。自此后,再无人敢受宁王之称。如今,一样是长皇女,一样立嫡女为储,一样封长女为宁王,吾皇的心思,真特别……”
墨竹一怔,回头看顾清淮。
她站在苏榕风房外,脸上依旧有些迷茫,是一如平常的书呆模样,然双目中的光华却令人不敢对视:“她在鼓励大殿下去做顺帝,还是在警告大殿下不要成为第二个顺帝?”
墨竹不想他只说了一个宁王,顾清淮会这么快理清眼下的复杂朝局,一时间竟然答不上来。
“苏昕想要做顺帝,也要看太女是否是中宗!”
顾清淮一凛,见穿戴严整的苏榕风正站在门口,神色冷冷,掷地有声:“苏夏,有一个苏尚熙便够了!”

除却婚后的家宴,顾清淮第一次与苏榕风一同出席宴会,当初那种教人不得不挺直脊梁的压迫感,重新又回到了她身上。
苏榕风正与一名都尉说话,忽然回过头看顾清淮,见顾清淮正与一名文官相互作揖,便放下这边,刚走过去便听见顾清淮绉绉巴巴道:“恩师高见,清淮听此一言,茅塞顿开。学生便是再苦读数年,也难有此境界。”
“学问无穷尽,清淮需循序渐进。”那文官和蔼道,眼中难掩赞许之意。
这驸马,如以前一样谦恭。
苏榕风眼见顾清淮脸上欣然,左手却紧紧拽着袖子,忽然笑起来——怎么他以前从未发现,顾清淮恭敬有礼的表象之下,竟然掩盖了这许多小心翼翼。
像极了,父君去世,初入皇后宫时的自己。
数次向自己暗示的太女和皇兄,该是比自己更早发现了顾清淮的惶恐不安。
本来想过去的苏榕风双脚如同被粘死在地上,怎么也迈不出步子,就那么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顾清淮。
顾清淮小心翼翼地带着笑容,既不冷场,也不多话。
苏榕风想起顾清淮与自己说话时,好像也是这般,顺着自己的话意,知情识趣,偶尔两人意见相左,顾清淮也是甫一触及便不动声色地修饰两句,然后顺势而转,与自己的话会到了一处。
好一份温柔体贴,好一份善解人意,好一个顾清淮!
顾清淮就那么微笑着等到那位大人尽兴离去,才轻轻吐了一口气,一直紧握的左手松开,悄悄贴在腰间的外袍上,过了片刻才又放开。
苏榕风眨眨眼,她这是在……擦汗?
苏榕风前一刻还有些莫名其妙的恼火,这时却怎么也气不起来。
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苏榕风有些拿不准自己的心思。
为何会选顾清淮做驸马,他一直以为自己很清楚,也曾残忍地通过他人之口叫顾清淮明白。
但如果,自己从一开始便错了,那一路错到如今,该做错了多少?
就在昨晚,他还令顾清淮睡在屏风后的塌上,以此为限,不许她侵入自己可以容忍的范围。
正在苏榕风胡思乱想的时候,喘过气来的顾清淮转身看到了他,见他一人静立,忙快步走来,唤道:“殿下?”
眼前的女子双眸暗含喜悦,收敛的情意暗暗流转。
苏榕风一窒,昨晚,自己开口让她留宿时,她也是这般殷切地看着自己。
那时候,苏榕风以为自己已经懂了珍惜,却原来,还是敷衍。
“清淮,我为你引见几人。”苏榕风忽然笑笑,“她们虽品级不高,却皆是忠勇之辈。”
顾清淮当然无异议。
苏榕风为她介绍的都是武将。
顾清淮照例认认真真与对方寒暄,应答得当,仿佛根本没看到对方有些僵硬的笑容。
苏榕风却渐渐有些不快,介绍了几个重要人物,便不再继续。
他想夸顾清淮应对得体,却继而想起无人指点的顾清淮是如何小心翼翼学会这种周旋之术的,话便出不了口。
顾清淮虽然时刻注意苏榕风,却忍不住也分神去看那几名武将。
苏夏文武相轻,多不亲厚。
那几个武臣聚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不知在说什么,时而看苏榕风这边一眼,时而摇头惋惜。
这些人大约都是见过乌婉的。
顾清淮见苏榕风有些低沉,心里不免叹气:便是她有心学乌婉,也不是一时三刻便能学到神似。
这种委顿的气氛,直到太女到来,才有所缓解。
顾清淮看着厅中把臂言欢的宁王和太女,想起书中对中宗和顺帝的记载,暗道,也难怪女皇会如此,这长皇女容貌艳丽,逼人夺目,太女始终一副温婉亲和模样,实在是应了史书中“长皇女祈表悠志远,太女为熙柔善有礼”的记载。
苏夏女皇一向多情,在继位之前多育有子女,偏偏最终册立的皇后却另有他人。长嫡之争,一向难以避免。
可,长女夺位成功的,只有顺帝。
一顿晚宴,暗潮涌动。
宴罢,太女骑马与自己心爱的五弟告别,四周都是死士。
顾清淮听到太女柔和的声音道:“小风,你看如何?”
顾清淮看着苏榕风面色不变,平平道:“顺应天道,违者,诛。”
太女笑了笑,忽然看向顾清淮:“弟媳,五弟规矩守得太死,你且放开些。”
顾清淮自然不解,却只能笑着领命。
直到回到皇子府的卧房,顾清淮才请教苏榕风何为天道。
苏榕风淡淡道:“天下之民皆是王臣,嫡为尊,虽长亦庶,此为伦常,自古使然。天有天道,臣当有臣道,何人悖伦常,妄改天命,定诛不赦。”
整日带领一队士兵在京都横行的苏榕风,险些逆了男女尊卑的五皇子,谈及皇位时,竟然如此古板,不容分毫动摇。
苏榕风眼中,天下,只能是太女的。
顾清淮看着神色淡漠的苏榕风,忽然打了一个寒颤。隔了一会儿,想起太女的话:“顾清淮可以为殿下分担什么?”
苏榕风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眼中的真心,却最终只是道:“无关卿事,我等自有主张。”
十一
苏榕风这么说了,顾清淮便是有心,也是无力,整个人都有些郁郁寡欢,没了前些日子的淡定悠闲。
苏榕风每日频繁外出,日渐憔悴。
顾清淮连誊书的心情都没了,屡屡出错,好再她身为驸马,詹渊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少不了背地里骂她呆子。
这一夜顾清淮半夜梦醒,也不知怎么的便走到了苏榕风床前,苏榕风面色疲惫,睡得也不安稳,顾清淮痴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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