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匣之鹄》第26章


沧旸见林肇曈表情很是低落,笑道,“小曈,你从来都不是负担,在我的心中,你是质朴坦率之人,会因小小的事情害羞脸红,连谎话都不会说,身世虽是坎坷,却能保留一颗赤子之心;就如同…莲出水中,不蔓不枝,清漪濯心,全无雕饰,但是,我也的确希望你能成熟一些,做事思虑周到一些。” 
见林肇曈认真的点头,才略略放心。“好了,今日已经很晚了,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们明天再慢慢详谈如何?” 
“今日我能先问一件事么?”见沧旸点头,才道,“殿下,是否一定要得到这个天下?” 
这是他选择的第一个问题么?沧旸叹气,“小曈,我与夙煜,辰熠不同,这个嫡女的身份,便是怀璧其罪,大姐在时,我从未有此想法,只愿尽心尽力辅佐好我未来的君王,可以安心踏实的做一个臣子,这样的身份,岂不轻松?然而大姐既已逝,我有意无意这个王位,都要被迫徘徊在生死边缘,若我有心争夺王位,便要与其他二人相争;若我无心王位,二姐为王,则必须排除那个所谓嫡女存在的隐忧,即便我无他心,仍有被权臣胁迫篡位的可能,任何一位君王,就不能容许这种威胁的存在;若是辰熠为王,更是要排除两个障碍才可以…所以,我若不做君王,恐怕就只能做亡魂。” 
看着林肇曈紧蹙的眉头,沧旸劝解道,“只一件事就这么忧虑,我怎么将其他的都告诉你?”不过,也许从明日起,暂时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荧惑乱世
天蒙蒙亮时,林肇曈缓缓睁开眼睛,见广寒与蟾宫已经在为沧旸梳发更衣了,见自己睡眼朦胧,沧旸便笑道,“再睡一会吧。” 
当时林肇曈还后知后觉的答道,“早朝无故迟到是要笞二十板的,不去更甚……”再在大殿上被打一次,他还不如辞官算了。 
沧旸微微笑了一下,不再说什么,另外又有两位侍从上前服侍,林肇曈只是令他们退下,有些事情,他还是不习惯。 
与沧旸一起乘着马车,并不是以前乘坐那一辆,沧旸笑言那一辆比较舒适,太傅年纪大了,一生清苦,告老还乡时并无人问津,便将马车送予太傅。原来那一日,车中金帛之物,是供太傅养老之用,将车轮缠上蒲苇,也是怕太傅一路上过于颠簸。 
然而这天,在朝堂上发生的事,对于林肇曈来说,太过突然,御史大夫集御史台各位官员联名上奏弹劾十年前致王长女不明之死的幕后之人,找到当时进入山洞中的禁卫为证,王长女身上致命的剑伤,是由人一左手持剑之人所致。 
然后,百官中平时与沧旸不甚亲近之人,许多都借此机会含沙射影,暗示那擅用左手之人,便是同被带入山洞中,却安然无恙的三王女。 
那些官员将此事越讲越是十恶不赦,更有甚者,竟又提到昨日夜观星象,见荧惑守心,是帝王之家危难的象征,谓此乃上天传达给人君的警戒,与之相应,轸州近日来疫情频发,灾害首先出现在三王女所辖之轸州,也许正预示着祸事之源,事关国家之兴败,如今街市幼童已经传遍,辖轸州之人,也许就是荧惑转世,给千绥带来战争与死亡……这样的言论虽最属无稽之谈,而当时却也最是为人忌惮。 
此时,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沧旸的解释,连景帝也是不动声色,沧旸只在有人提到荧惑之灾时,才微微蹙眉,其余的时间,竟无一句反驳,只是静静听着众人的陈述。然而此时却突然听到有人怒道“一派胡言!”
说这句话的人,竟然是夙煜,沧旸多少有些出乎意料,夙煜一向温和宽厚,从未见她愤怒过,今日,如此失仪,是为了什么?
“轸州出现疫情,该立即设法救助,荧惑之事,又岂可在此妄下雌黄,至于十年前之事…既无证据是何人所为,就不能随意揣测”,夙煜转头看了一眼沧旸,又对景帝道,“请陛下允许夙煜协助调查此事。” 
景帝应允,沧旸方开口请求前往轸州处理疫病一事。 
“不准”,景帝声音中隐着些许怒气,她不明这个女儿今日究竟想要做什么,让御史台弹劾自己还不满意,竟然还想前往灾疫区,万一也染了病…“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你就留在承昀王府,哪里都不许去!” 
“二姐”,宫门之外,沧旸叫住夙煜,问道,“为何?” 
夙煜仍是有些余怒,“那些官员平日脑满肠肥,不见有何建树,捕风捉影之事做起来倒是争先恐后,市井之言无根,故谓之谣言,童谣更是为居心险恶之人所教,如何信得?我定不会让你因此含冤负屈!” 
这番话令沧旸有些动容,原来竟是为了自己,又缓缓问到,“二姐怎知那是谣言?若他们所言非虚,又如何?若那疫情果真因我而起…” 
夙煜长叹,“三妹,怎么说我也算是看着你从小长大,即便曾有六年未见,也自认为了解你的为人,十年前那件事,即便你亲口对我说是你所为,我也不信!至于荧惑乱世之说,定是居心叵测之人故意散播以蛊惑人心,不必在意这种愚昧之言”,顿了一下,又道,“母亲也不会相信。” 
待夙煜离开许久,沧旸才默默转身,见不远处,林肇曈已静静站在那里,似乎有话想说,但是向前迈出一步,便又驻足,转而向御史台走去。 
林肇曈终于明白,为何昨晚沧旸一定要自己答应朝堂之上各行其是,她是要自己站在御史台一方,不要参与今日之事…可是,为何,她要同自己划清界限?为何,要把自己推开…… 
积压许久的困惑同时涌现,这一日,林肇曈几乎只在混沌中度过,回到王府中,沧旸见他满腹心事的样子,便示意他坐下,轻叹道,“有什么疑问便问吧。”
、墨中之魇
林肇曈却是犹豫了,一种不安的感觉,犹如清水中的一滴浓墨,迅速蔓延开来,他的心中的确有许多的疑问,却又隐隐感到,若说了这些,恐怕会造成某些不可挽回的后果,可是,她说过,会告诉自己这一切,也许,只是想得太多。 
“主君之逝,殿下说过并不感到悲伤,原本不理解为何,后来虽知道了主君不是殿下的生父,可是毕竟有养育之恩…”林肇曈抬眸,见沧旸面色平静的听着,便问道,“殿下真的不悲伤?”在他的心中,孩童时那个如水般多愁善感的小女孩已经在心中根深蒂固,她,真的改变了么?
沧旸点点头,那个从小对她冷若冰霜的男子,那个无论她做什么都不屑一顾的男子,曾经让她一度深深的自我厌恶过,曾经她当做父亲的人,临终前的话语竟是对自己恶毒的诅咒,也许能够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但是内心深处却无法接受,对于他的逝世,心中真的没有任何感受。 
“殿下那日只是借赏花为由,实则是知道胡太尉会遇袭才前往么?” 
这句话令沧旸微微蹙眉,她的确知道胡光潋回到了都城,此人曾经是教授她与白安贺二人武学的师傅,按情理也该去迎接,正巧白安贺不懂为官之道,朝中有人照应也好,况且胡光潋恩怨分明,又身居重职,与之结交总是没有坏处的,可又怎会知道她会遇袭?若是知道,何不多带几人前去营救,也不至于发生那一日的状况。 
却又听林肇曈继续问到,“那些偷袭之人……是否是殿下派去的?救了孩童,是否…也在计划之中?” 
沧旸不禁苦笑,原来在他的眼中,自己竟是这般不堪……救了那孩童,只是凭本能而为,当时脑中甚至什么都没有考虑过,竟然也被视为机关算尽么…
一时间,只觉甚是无力,也不想开口说话,而沧旸一直没有回答,林肇曈便将其全部视为默认,思索片刻,又问道,“殿下不喜欢姜公子,为何还要将他留在身边?是因为,他是二王女在乎之人,所以……” 
“够了,”未待林肇曈说完,沧旸突然猛拍桌案,眼前的白玉矮几竟然清脆的一声,断裂了,“你怎知我不喜欢他,姜予暄是沧旸生平第一个喜欢的人。” 
见林肇曈一愣,而后低声问道,“那现在,为何置之不理?” 
“倦了”,沧旸随意答道。 
“那么,殿下对肇曈,又是何时会厌倦?”林肇曈垂着眸,让人看不到他那一丝无助和落寞,这句话一问出,心中竟是锥刺般的疼痛,不要回答,好不好…… 
“也许,早就倦了”,明知不是这样,伤人话语还是脱口而出,见林肇曈听到此话,身子轻微的颤动,心中竟立即被一种隐隐的疼痛淹没。 
沧旸叹气,本来是要心平气和的交谈,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何必故意说这种话来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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