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倦客》第65章


傅红雪怔怔地,方才冲上头脑的热血已完全退去,他的表情只能用愕然和恐惧来形容。
周围气氛很寂静,天地间好像没有谁在存在着。
一身灰衣被染成黑色,萧四无闭着眼睛,嘴唇间犹在滴血,他努力勾起嘴角,似乎想笑,但却因他此时恐怖的情形而显得更加恐怖。
傅红雪深吸一口气,积郁和疼痛压在他心中,让他几乎忍不住要狂呼。
萧四无气若游丝,短短几句断断续续的话竟似残余的生命全部挤出:“……不是为你……我一生为刀……可无悔……只是遗憾……”
死得其所,纵然只为刹那间芳华夺目,纵然只有两三个观众,纵然不为众人所知,但,心愿如此,便无悔。
萧四无的一生都给了刀。
萧四无的一生都为了刀。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已用尽毕生实力来与第一刀天王斩鬼一决胜负,纵使即刻死亡,也无悔。
他只是遗憾,再也看不见天王斩鬼刀与黑刀真正拼进实力来分胜负,战生死的一战。
傅红雪了解他的心情,他垂下头,动也不动,眼睛里充满悔恨悲伤,任萧四无的血染透了他的黑衣。
苗天王的刀却没有给他哀悼的时间,仅仅是错愕一刻,天王斩鬼刀又至,傅红雪黑刀未出鞘,只架住对方的攻势,及时放开萧四无,飞跃而出。
尽管萧四无必死无疑,他也不能让攻击再蔓延到萧四无身上。
萧四无死得并不干脆,他几乎是被腰斩,虽重伤,但不会立刻死亡,只会逐渐流血,直到血流干而死。
傅红雪知道,但傅红雪已经没法采取行动,天王斩鬼刀步步逼近,好像它刚刚斩断的不过是一棵没有生命的树。
就算傅红雪有时间采取行动,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狠下心来跟萧四无补上一刀。
萧四无歪着头,眼睛瞪得很大,怎么也不愿闭上,他希望能看完前方的一幕,无论如何他也想看傅红雪和苗天王的一战,身体上的疼痛似乎完全被他忽略了,但他已没办法抬起头来。
卓玉贞小步跑过来,一双柔软细白的手,托起了他的头,放在膝盖上。
她流着泪,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低声道:“这样,你便能看见了吧。”
萧四无的眼睛大睁着,眼珠似乎都要暴出来。
夕阳满天,没有风雨。风雨在人们的心里,在傅红雪的心里。
他已完全冷静,冷漠,冷到已经回到从前力量最鼎盛的时候。
这世上也只有鲜红的血才能如此直接地激发人心中最原始的兽|性——仇恨!
苗天王再强,也不是真正的天将战神,他的力量迟早会用竭。何况方才萧四无用尽全力的一击,已让他的刀上出现了一个缺口,而他的手腕,也因方才所受一击而震抖着。
傅红雪一连避开了数十刀,身子突然从刀光中窜起。
他的刀也已出鞘。
天王斩鬼刀太长,一寸长,一寸强,可是刀锋只能及远,等到对方抢攻进来时,就无法自救。
他看出了苗天王这一点致命的弱点,他的刀已攻入了苗天王的心脏。
谁知就在这时,苗天王脚下踩着的两根竹竿突然断成了十余节!
他的身子忽然凌空落了下去,天王斩鬼刀也已撒手,却反手抽出了另一柄刀。
一柄寒光四射的短刀,跟着身子下落之势,急划傅红雪的胸腹。
傅红雪这必胜的一招,反而造成了自己致命的破绽。
他甚至已可感觉到,冰冷的刀锋已划破了他的衣服。
苗天王也已算准了他绝对避不开这一刀。这不是天王斩鬼刀,却是杀人的刀。
他全身的力量都已集中在这柄刀上,但是他的力量却忽然消失了,所有的力量都消失了,就像是皮囊中的气忽然一下子被抽空。他的刀明明可以刺入傅红雪的胸腹,却偏偏无力刺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他想不通,死也想不通!
他看见了血,却不是傅红雪的血。血是从哪里来的?他也想不通!
直到这时,他才忽然感觉到咽喉上有一阵无法形容的寒意,就好像咽喉已被割开了。
可是他不信。
他决不相信刚才那刀光一闪,就已割破了他的咽喉,他死也不相信世上会有这么快的刀。
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见这柄刀。
苗天王死了。卓玉贞松了一口气,方才提心吊胆的心悸感还残留着,她低下头,看见萧四无已经停止了呼吸。
他的眼睛依然睁着,好像要将这最后一战印进他的眼中,他身体四周的草地已经完全被染红。
傅红雪的手却在抖,他无法相信自己居然有这么强的力量,如果他一开始便冷静地完全发挥,是不是萧四无就不必死?
他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看着自己的刀,雪亮的刀背,鲜红的血液,一滴滴落在地上,再溅开,散成一片蒙蒙的血雾。
卓玉贞也终于看见了傅红雪的刀。
——狭长的刀身略带弯曲,锐利的刀锋,不太深的血槽,除了那漆黑的刀柄外,这柄刀看来和别的刀并没有什么不同。
卓玉贞曾经非常好奇这把刀的样子,可她现在宁可一辈子都不要看清楚。
刀尖的血已滴干了。
傅红雪却弯下腰干呕起来,他几乎能感到自己已经站不稳,随时都会被崩溃,疲倦,饥渴击倒,他已感到头疼如裂,嘴唇也干得发裂。那可怕的病似乎又将占据他的心神。
他此刻就像个毫无自御能力的孩子,一把小刀,一根木柴都能将他击杀。
何况,接着而来的人手中是一把剑。
鲜红色的剑。
趁着傅红雪最疲惫,最崩溃的时候,燕南飞终于亲自出手。
这把剑此刻在正前方指着傅红雪。
傅红雪却似乎连抬头看一眼的力量都没有了。
他咬着牙,像是不愿去看萧四无的尸体,可他更不愿意看见的,是那把剑。
路小佳的剑。
除了路小佳的剑,世上再也没有哪把剑能被他记得,更没有哪把剑能在此刻分离他的注意和痛苦。
哪怕是燕南飞的剑,哪怕燕南飞的剑已指着他身上各处致命点。
他用力咬着牙,但满眶热泪,还是已忍不住要夺眶而出。
这强烈的悲伤和打击实在太痛苦,痛苦到他不忍去质问燕南飞任何关于路小佳带的情况。
萧四无死了,可萧四无是为了自己的心愿,飞蛾扑火,在所不辞,可路小佳呢?
路小佳的心愿有没有完成?路小佳是不是也像萧四无这样……
燕南飞就是希望傅红雪能在这种心碎和打击中,继续崩溃下去。
他心中暗恨。
如果不是萧四无的死亡刺激了傅红雪的理智,苗天王早就得手了,可是没关系,苗天王没有得手更好,毕竟,他要享受亲手杀死傅红雪的成就和乐趣。
傅红雪的确没有看燕南飞,他现在心情痛苦到混乱,根本不能再做一点刺激自己的事情。
他苍白的脸上,几乎已变得完全没有表情。
可是他另一只手却已握住了他的刀。
漆黑的刀,黑得令人心惊胆颤。
这把刀方才杀死了苗天王,在燕南飞看来,它已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无论谁看见这柄刀,都立刻会觉得有一股刺骨的寒意自足底升起。
傅红雪还是连看都没有看燕南飞一眼,道:“我只问你一句话:路小佳,活着,还是死了?”
他的声音奇异而遥远,仿佛来自远山,又仿佛来自地狱。
燕南飞不由得有些心惊,他一向以为傅红雪绝没有路小佳爱得那么深,那么认真,当初他甚至觉得,这套拿路小佳的“死”来刺激傅红雪的点子说不定就是个笑话。
可他现在知道,这不是笑话,他们根本就是在玩火。
玩火必自焚!
燕南飞已经有了种自己濒临自焚的感觉,很快他战胜了这种感觉,只冷笑着道:“路小佳是我的朋友,我却不是路小佳的朋友,所以我要杀他,轻而易举,你说他死了没?”
傅红雪心中又是一阵绞痛,漆黑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盯在燕南飞的咽喉上。
他冷冷地道:“我真好奇,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无耻的人?”
黑暗而巨大的阴影,压得他的心一直在往下沉,似已将沉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燕南飞淡淡地道:“哪里,总比你和路小佳之间畸形的关系要可见光的多,老实说你们之间的关系,我光是想的,就觉得受不了。也亏你们能这么光明正大,已经不仅仅是‘无耻’二字可以形容了吧。”
傅红雪的呼吸又急促了几分,脸上又涌起了奇怪的红晕,似有火焰在燃烧,连平日稳如磐石的手,都微微有些颤动。
燕南飞知道他再次成功让傅红雪的情绪激动起来。
他有把握相信傅红雪已是命悬一线。
在傅红雪的情绪最激动的时候,燕南飞瞳孔收缩,趁机大喝,剑已出鞘,鲜红的剑光,如闪电飞虹。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晋江抽的厉害啊,还能继续看文的同学,真是辛苦了,还能继续留言的同学,更加辛苦啊!
犯了个很废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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