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第2章

“你身上的穴道半个时辰后会自解，”伊湘想了想，又补充道：“刚刚，真不是故意冒犯的。”说罢双足一点，掠了开去。
不过，腾空而去的伊湘，可没有他背影看上去那么潇洒——该死的！无功而返……难不成去交代南郡王府有个女孩子，不然南郡王府有个温泉？天啊，这是什么跟什么……
半个时辰后，蒹葭揉着有些酸涩的肩膀，她想起来了，曾经……也是那样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握着自己的手，信誓旦旦的说，会一辈子守护她……
月光清照，如玉的皓腕上，苍为遮掩枫叶而特意纹上的蝴蝶，栩栩如生。
、3。溯游从之，道阻且长。
皇宫，华翎殿。墨离霜刚刚探望完“生病”的翎美人，悠哉悠哉的往自己的清霜宫走去。作为帝皇的寝宫，这个名字确实有点清冷，可天下无人不知皇帝的名讳便是霜，这清霜宫，自然当之无愧。又是夕阳西下时，我们的皇帝非常自然的想到了那天准备溜——啊，不对，是微服出宫，体察民情时，南郡王身后的那个女子。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嗔的神情。和她眉目间那种说不清的感觉……似乎，早已认识一般。不过，事实上，连她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都还不知道呢……
“南郡王求见？”刚回到寝宫的墨离霜挑眉，毫不掩饰他的惊讶和不悦，“说孤休息了。”“启禀皇上，现在，……还尚未入夜呢。”小银子小心翼翼的回道。“你！大胆！”小银子在心里叹了口气，跪下“奴才知错。皇上自然是什么时候都可以休息的，奴才这便去禀了南郡王。”“慢！”墨离霜叹了叹，“让他在御书房等吧。”“是。”
“不知皇叔此时求见，有何要事？”
“其实是臣的家事，惊扰皇上，臣万分惶恐。”苍一直低着头，以至于任何人都看不见他深邃的眼睛里再次出现的、复杂的色彩。
“皇叔不必客气，到底是何事？”
“说来惭愧，臣的义女蒹葭——也就是有幸曾与皇上有一面之缘的女子，对皇宫之景念念不忘，微臣斗胆，请皇上允许小女入宫小住几天，一偿心愿。”
……果然大胆，不过，是那个女子么？蒹葭……
“皇叔果然爱女心切……不过相信皇叔也知道，这是皇宫，不是游玩的地方……”
“皇上放心，臣已启奏皇太后，以皇太后之名义宣小女进宫。”
太后……是莲太后吧。这本是毋庸置疑的，可偏偏，墨离霜的心中浮现出另一个女子，心里有些不知来自何处的疼惜，微微刺痒，又随即被忽略。
纵使对苍一切尽在掌握的语气有所不满，墨离霜还是压下了心中的不快，仍是淡淡的说道，“呵，既如此，皇叔可还有事？”
“臣谢皇上，臣告退。”
王府的庭院。碧绿的水池荡漾出一层层的凉意，绿的澄澈，如玉般缓缓流动着沁人心脾的光辉，轻轻探手下去，涟漪一圈圈蔓延开来，一如蒹葭此时的思绪。
“蒹葭。”苍静静的看着那一抹动人心魄的绯，清丽脱俗。白皙的手臂如凝霜雪，乌发几缕微垂，美的如此……不可方物。
看着她回过头来，苍缓缓的开口，“你……以后待在宫里，可好？”
这是第一次，蒹葭听见苍说话的口气里，掺杂着几不可见的犹豫。蒹葭定定的看着苍，心里一紧，惊讶和悲伤的感情在蒹葭如水的眼眸中交错，最后挣扎成一丝期盼“你，还会接我出来么？”她垂着头，不敢去看苍的眼睛。
令人压抑的沉默，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苍，没有开口。
她落寞的看着苍，微微苦笑，“……好。”
这是她的答案，即使，他不曾给她答案。
如云的鬓发被仔细的盘起，如水般清澈的眸子里闪着细细碎碎的忧伤，薄雾般的迷蒙着黑山白水。一笔笔描画着那柳叶般的眉，轻抿樱唇，染上些许殷红。嘴角微翘，扬起一个完美的弧度。这样……可以么？看着镜中的自己，蒹葭闭上眼睛，苍……你，会记住我吗？
轻移莲步，蒹葭一步步向苍走来，空气仿佛荡开一层层的波纹，冲击着苍此刻不再牢不可破的冷静。从此，他的蒹葭，他亲自命名，亲眼看着长大的蒹葭，便不再属于他了吧……有一种陌生的感觉在心里弥漫，不过依然只有一瞬，苍略显失落的表情又恢复成冷冷的漠然，毫不停顿的提步走向那将吞噬一切美好的地方。
离王府不远的茶馆二楼，再次前来查探的伊湘看着苍离去的方向，竟是，要把那个女孩送入宫中么？看着那落寞却又坚定的倩影，心头有一刹那，仿佛空了什么。南郡王，究竟有何企图？是利用美色魅惑皇上，还是近距离监视？那莫名的情绪很快被对皇上的担心所掩盖，足尖一点，人影消失不见。
皇宫。
“臣，墨云苍参见皇上。”
“民女蒹葭，参见皇上，皇上万安。”依旧的一身绯色的蒹葭，雪肌玉肤，带着淡然而清澈却略显冰冷的气息。漆黑的眸子里一片冷然。那天的少年，便是当今皇上……所谓“偶遇”，想必，也是苍的计划吧……心里，蓦然沉重了几分。
“平身。”“谢皇上。”“不知皇叔打算把蒹葭安置在何处？”一个陌生的，苍身边的女子进入宫中，墨离霜不是没有顾忌的。
“臣不知。谨遵皇上安排。”
墨离霜有些头疼的压了压额角。想起略显偏远的明烟殿……“如此，便明烟殿吧。”
“谢皇上，那么臣告退了。”“去吧。”
“蒹葭，自己小心。”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后，苍便离开了。而蒹葭，则住进了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皇宫一隅的明烟殿。
宫中的宫女，多是察言观色之人。新来的蒹葭姑娘，虽只是南郡王的义女，可南郡王至今尚未娶妻，府中，也仅仅这一个义女而已。以南郡王的权势，便是嫁来做了娘娘也是不为过的。明烟殿的宫女们自然是小心伺候着，不敢怠慢。这不经任何关卡便入了后宫，却同样的，没有任何名分的疑惑，也只是压在了心里。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
、4。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皇上，南郡王之女留在后宫，名不正言不顺，且不说南郡王必不怀好意，与祖制也不合啊！”“臣两次探查王府，此女在王府中地位甚高，并非一般仆从，义女之称虽不一定是真，可留在宫中，却是不妥。”“皇上三思啊。”
“蒹葭……”墨离霜的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淡淡的道“若真是对南郡王重要的人，我们可以利用她牵制南郡王；若不重要，找个由头送走或是处置了就是。”
……
“吾皇英明。”
不知道做什么……这是蒹葭自从住在了明烟殿，无数次出现的想法。刺绣，从小练剑和学习兵法、了解历史的她可是完全不会，唯一所幸，这明烟殿的上一任主人，似乎留下了不少书籍。
这“小住”二字，墨云苍没有提起，墨离霜自然也不会提起。蒹葭，却是清晰的记得苍当时的表情和动作，她比谁都清楚，苍，是不会接她回去的了……
“蒹葭姑娘，听说，御花园的早梅开了。”蒹葭看着面前有些小心翼翼的良辰，亮亮的眼睛里带着期盼看着她。良辰是这明烟殿里唯一会对自己表露出真实的感情的人，而她自己，早在很久以前，就学会了收敛自己的情绪，只因，没有人会在意了……
她微微一笑“好啊，我们去看看吧。”良辰眼中的笑意就这样轻易的蔓延开来，笑出了两弯小小的月牙。
御花园的早梅傲然盛开着，蒹葭的眼里，却又出现了那一池碧绿的水，和水边静静站着，却掩不住犀利光芒的苍。有心痛的感觉传来，蒹葭忍不住闭上眼，却感到了手腕丝丝痒痒的感觉。
她睁开眼，竟是一直紫色的蝴蝶，堪堪落在了她那栩栩如生的彩蝶边，魅惑的紫翅边仿佛镶着一层金色，愈发显的高贵无比。
一旁与她同样惊讶的，还有信步走来的墨离霜。不，他已经不是惊讶了，说是震惊更为合适。他的脑中不断的回响着那句他出生时的卜言：
紫金合，命中劫。朱砂现，天地变。
天地……变么？很不祥的感觉缓缓爬上了他的心头。在他瞬间冰冷的视线中，那不知为何在冬天出现的蝴蝶缓缓的扇了扇翅膀，仿佛对他打了个招呼，便缓缓的飞走了。
“民女蒹葭参见皇上。”“你手腕上的蝴蝶，是什么？”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喊平身，墨离霜看似不经意的问道，却带着凌厉的气息。“小时候烫伤留下了疤痕，王爷便找人给民女纹了这只蝴蝶。”“平身吧。”墨离霜的眼睛眯了起来，却没再说什么，点点头转身走了。
冬天的紫金蝶……人为还是无意？除了这次，蒹葭几乎一次也没有出现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