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镇》第96章


“你别过来!”凤仙转面厉斥道,就像逼近绝境的小动物。她不是傻瓜,一路过来连个人影都没有,更何况是人家,附近根本不可能找不到,他是想把小彦丢下自生自灭。
凤仙的抗拒显而易见,对钟长平来说也是个痛苦的抉择。小彦这几日连着高烧,到海上缺医少药,万一途中有个不测。他只怕凤仙难以承受,不如留下孩子对她来说永远是个希望。
“凤仙,把孩子给我,我向你保证,一定会来接他。”
“钟长平!你不要逼我!”
她对他嘶喊道:“如果你敢把孩子抢走,我就跟你死在这里,你哪也别想去!”,她一直望着他,目光恳切又可怜,哽咽道:“我求你,我不会和小彦分开的,你要嫌我们母子麻烦,就把我们一起丢下吧。”
“凤仙……”
“别这么说,我早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看了。”
钟长平似乎再也无力强迫她,微微送了口气,最终还是妥协了。两个人坐在小屋对角,一阵漫长无语的相对。他们约定的是下午两点,从这里去福建沿海再转船出境。
“喝口水吧。”钟长平起身走了过去,凤仙还在生气没有去接。他在她身前蹲下,耐心道:“别生气了好吗,我们一起走,谁都不留下。重新开始,重新生活,嗯?”
她垂下目光望了望他,他紧紧握住她双臂。
告诉她:“小凤儿,相信我,我还等这臭小子开口喊我爸爸呢。”
“哥。”
这时严斌过来,钟长平起身,他凑去很小声的跟他说了一句。
“我们被包围了。”
钟长平心里顷刻一沉,此时已经顾不得更多了。
随即转身过去:“凤仙,把孩子给我!”
“不!”,小凤儿惊声,紧紧的抱着彦彦。
“给我!”,钟长平喝了一声,一把将孩子夺了过去,跟着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他一手抱着小彦,一手牵着凤仙,开始只是很急促的脚步,拽着凤仙一直往前走,到后面他拉着她跑,海水已经漫过膝头。身后传来喊声:“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别再跑了,站住,再跑就开枪了。”
凤仙一直被他牵着,惊愕的回首望去。
山林、岸边、石崖,突然间布满了武警官兵和持枪的警察。
还有警车,闪烁的警灯。
她觉得手被他攥的有一点疼,他只是紧紧拉着她没有回头。
一直一直的向前面小艇接应的方向迎去,海水一波一波的溅上裤,溅上衣。
严斌戴军已经和警察对火了,子弹一颗颗的从身边擦过。
他们跑不掉了……
一颗子弹穿透了钟长平的肩胛,可他还是没有停下步伐,抱着孩子紧紧的护在怀中,只觉得牵着凤仙的那只手越来越沉。钟长平回身望去:“凤仙!”
她颤抖的伸出手,他急忙将孩子靠了去:“没事,孩子没事。”
鲜血染透了他的肩膀,小彦毫发无损的在他的臂弯。
她可能受伤了,他以为她想看看孩子。可最终,她的手越过小彦,触摸到他的脸上。
她望着他,只是轻轻的碰了一下,对他微微一笑:
“长,平哥……”
“凤仙!你没事,不会有事的……”
钟长平默默念着,惊颤的一把握住她垂落的手。
他的心都在发抖,伸手把她托在怀中,可是她已经毫无动静。
不,不是……
不,不可能……
凤儿,不!
他声嘶力竭的嘶喊,心痛咬进了每一寸流淌的血液。
静。
在这刻没有风。
没有任何声音。
只有一缕缕阳光鲜艳的洒下。
只有一声声浪花随流的拍打。
呼吸间交错的心跳,好像已是停在身外。
眼泪自己掉下来……
痛,一种无法言述的痛撕裂胸膛。窒息,在这刻几乎无法呼吸了。
时间就像停止了,他的世界终于崩塌了。
“哥,哥,快走吧,来不及了。”严斌戴军停在小艇旁拖延时间做最后的反抗。
可是他却充耳不闻,站在及腰的海水中,托起了凤仙,那个和他青梅竹马的姑娘。
海潮一波波打上她的脸,她的长发在海水中浸散。
黑色的,乌亮的,像染墨的丝缎一般,光泽而炫丽。
温暖的海水贪婪的轻荡在阳光下,她就像沉睡在羊水中的婴儿一般,那么的沉静,那么安详,微微的睁着眼睛,一缕缕晶莹的泪珠还在无声的淌下。
“我们哪也不去了……”
“回家吧,小凤儿……”他紧紧的握着她,不愿意放开手,眼泪落到她的脸上,从她的眼边,腮旁,一滴滴的沉入海底,融入在无边的海洋。
一阵乱枪擦身扫过,严斌戴军纷纷落水。
凤仙,他紧紧抓着她还是留不住,她的生命就终结在他的手中。他移不开脚步,再也走不了了。任武警扑水而来,将他压在身下。他没有反抗,甚至没有感觉。
痛极,悔极,生死无话。
小彦从他怀中沉到水中,扑打着,呛咳着:“咳,咳,爸,爸爸……”
他心底猛然惊颤,如梦初醒一般,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
“儿子,儿子——”,钟长平嘶吼,开始挣扎,像疯了一般的想要挣脱,直到完全被制服,头被深深的压入水中。武警从海中捞起了小彦,他被背手扣上手铐。
“别怕儿子,对不起,孩子……”这一刻他只能哭,被几名武警战士撕扯上岸,他频频回首望向惊泣的孩子,望着被公安搭起的凤仙,无能为力。
这是最后一面,他要珍惜,看清楚,那个心里的姑娘。
天边一朵一朵彩云绽放,水面一波一波浪花翻转。
传说,当曼陀罗花开遍的时候,就是幸福再次降临的时刻。
在三途河畔边,当闻到鲜艳的曼陀罗花香时,就能再次轮回中相聚。
曼陀罗花香,惊醒前世情。落花引路再续缘,一世未尽兴。
我们,来生再见。
第78章【幸福就是归宿】
怒放的生命不会绽开在迷途中,梦想的追求是需要汗水的浸透。
“后悔吗。”
我问他,他没有回答。
只是将最后一支烟熄灭,起身走了。
“你后悔吗?”
我追问,站起身,望着他的背影。
他带着脚铐手镣的脚步一停,转过头,望着我。
清晨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看了我最后一眼。
笑了。
幸福满足的笑容,眸光里一丝难言的温和。
我知道不应该再问了,答案已经不再重要。
人只能活一次,只有一次,一辈子的约定。
冯涛高文柱严斌戴军洪然洪浩等人,分别以组织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故意伤人故意杀人,贩卖运输毒品等,多项罪名被汕江市最高人民法院提起公诉。
冯涛到案后十分配合,所犯罪行一一供认不讳。高文柱也没有什么抗拒,坦然的面对审判。
我去看过冯涛,高文柱却表示不愿意见我。冯涛心情挺好,白白胖胖的。他说,他下半辈子不愁吃穿了,还把监狱的地址留给我,让我过年过节的时候给他寄两条好烟。
同案犯武振江林芳仍然在逃中,还有黄国鹏郭安等人,也都相继革职查办。
我带着钟长平的故事,带着他最后的心愿来到汕江的海边。
海波浩瀚,无边无际。
我面对着波澜惊阔的大海,起手将这厚厚的笔稿投入海中。纸张一页页的飞出,纷纷的飘散,一张张的落入大海。很快的,被海水浸透了,随着浪一直远远的飘去无踪。
钟长平,他的故事结束了,在那一年盛放的夏天。
我又回归平静的生活,年复一年平庸忙碌。偶尔有些新鲜闯入视野,但很快就会被我淡忘了。可我始终记得他的故事,曾经的梦想,曾经的跌倒,曾经的释放,曾经携手一个女孩,漫步在乡间的土壤。
如果还有一次机会,他一定非常非常想再回到凤凰镇,一切重新开始。
“白姐,白姐。”宋青那丫头使劲推了推我,我收回望向车外的视线,转头问她:“稿子准备好了吗,下期要用的。”
“就差你选出几张了。”
她从包里翻出了一堆照片给我,又问我:“你刚才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儿。”
“没什么,很久前访过的一个案子。”
我接过照片,随意的翻了翻筛选。这是前两个月,我让她和小组另一个人去台湾,采访泰雅族的一对百龄夫妻。经历了一个世纪的时间,仍然可以携手相伴,应该是个很快乐的主题。可是这些照片我不太满意,我问她:“就这些了,还有吗?”
宋青说:“还有一张,我也很喜欢,可惜背景有些杂。”
“拿来我看看。”
我接过这张照片。一对老人灿烂的笑脸占满影纸,在布满皱纹的笑容背后,有一对年轻的黑发夫妇。他们携手并肩,带着一双儿女,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溢满了幸福和满足。
就是这一张了,我想他就是我要找的。
从此,钟长平的故事也将会在我的记忆中淡忘了。
祝福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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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完啦,有啥感想。
等亲们留言,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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