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壶惊花锁千门》第95章


戚萤曲颈颔首,心下鼓跳凌乱,似小鹿乱撞,眼波流散,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再片时,戚萤觉察右手掌心有暖流送入,通达脉络,暖流所达之处无不熨帖舒缓,之前惊悸逐消。戚萤抬左手抚于心口,略略长呼一口气来,将眼波侧移,偷偷向长笙面上扫了一眼,见其神色凝重,无有一丝笑意,因知长笙只专注于为自己诊病,虽有肌肤之亲,当乃正人君子之行为。
这般一想,戚萤忽觉自己好不知羞,怎地被人一亲芳泽还要替人寻了借口,不由得撇过头去,暗暗“呸”了自己一声。然则到底长笙在为自己治病,此时若慌张抽出手来,倒显得将人家一番好意看低了去,更不成体统。戚萤原生于官宦之家,所见皆世家公子,虽不乏少年才俊,到底少不了些纨绔习气。自见了长笙,历经种种,虽未曾敢探长笙心意,到早见其若古书绘般,有一段名士风流。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戚萤愈发垂下头去,将面埋在长袖之中。
舟再前行,水势逐渐平缓,峡旁石间所生树木阴森,交柯攒翠,瀑水挂于树枝间,若断若续,虽巧画者,不能写其真。复尔水面开阔,如入扇面,虾蟆伏于水底,隐约可见其青色。石滩更远,水亦阔而慢,罗依古笑唤道:“蓬里地朋友,可以出来咯嘛,咱们这就要到了嘛!”长笙将气凝于舌尖,稍微向上颚一顶,将手上气息缓缓收回。再长呼吸一趟,这才松开戚萤的手来,略一沉吟,说道:“戚姑娘,方临乱石,舟陷涡旋,事出突然,在下无意唐突,愿姑娘宽宥。”
戚萤只将右手收回来,连同左手一起,缩在袖中,将脸掩埋在袖子里,只羞地弓起背来,不断摇头。长笙屈指将手放到鼻尖上蹭了蹭,听察戚萤头上花钿簌簌响动,想来戚萤正自羞赧带笑,倒也心头欣悦,“啪”地一声将盛香小方盒盖起来,收入袖囊之中。略侧耳可闻舟开静水面声,又有风摇麦梗之响,旋即轻笑道:“戚姑娘,似乎领长家便是要到了,然萝山水明秀,姑娘可愿到舟板上去一观风色?”
长笙这番话说的极慢,字间皆稍作停顿,每言一词都侧耳听察,以探戚萤心意。戚萤撤下衣袖来,将双手抚在心口上,直起身来,头却依旧垂着,用下颌抵着手背,眼波流转几回,点了点头。长笙略微附身,先行向船篷外挪移一段,待到船篷口处,自袖中取出湖丝方帕搭于左臂上,伸手待搀扶戚萤。戚萤抬眼见长笙仍旧如先前般以礼相待,不免眼波向长笙面上一扫,又偏过脸笑起来,到底还是伸了手放在长笙臂上。
登临舟板,可见船逐向岸抵,平田浅潴,柳亸秧秀,人里于其间神意悠然。南岸有小聚,田舍瓦屋相间,颇为楚洁,其上云烟成田,猿鹤交鸣。长笙抚掌笑道:“此间当可买醉耳。”罗依古竖起船杆来,扭头向船尾的阿米巴唤道:“阿米巴,家里还有酒的嘛?朋友们要喝酒的嘛!”阿米巴大声唤道:“有的嘛!有的咯!”
戚萤翻了手掩在唇上颔首笑起来,又见罗依古一脸认真地样子,更笑地上气不接下气来,只将手扶住长笙手臂,垂颈笑个不停。复片刻,舟抵岸边,乃以船头先入,长笙一撩衣袍向船舷处偏身,于罗依古一起将戚萤搀扶下船。阿米巴自后牵马跟上,古丽夏提迎过来,笑道:“阿米巴大叔可以开饭咯嘛,我的肚子已经咕噜咕噜叫了!”
众人谈笑间进入阿米巴家宅,罗依古早将食材准备妥当,不多时端盘上桌,鱼贝菜蔬一应俱全,更有特色茉莉花煮制茶叶蛋,荷叶包糯米藕。复有碟盛葱花、姜末、蒜片、辣椒、花椒等香料,自更少不了美酒数坛。食宴将尽,罗依古询问长笙哪道菜最为美味,长笙略一沉吟,手指鱼香虾皇扒豆腐,道:“虾肉入口嫩滑,以蛋清、豆浆制成‘豆腐’,上覆菠菜叶,形似鱼块,烹以鱼香味,酸、甜、咸、鲜、辣,几乎要偏过人的舌头了。”
才方食罢,急匆匆有人寻上门来,罗依古一问之下才知是有数多村民已经听闻长笙之事,已经派几位代表在副领长家中商议此事,依照大家的意见,然萝地处偏僻,不慎有人知晓,况复被万仞山峦群抱,非武艺高超之人不能入。况且,以地势不便,也不得大队人马进入。南疆苗疆自古多怪杰,然罗州人虽安于隐居,到都多少会些蛊毒之数,若真有一两个歹人入侵,倒也无防。又因长笙于戚萤乃古丽夏提引来,行至谦和有礼,温雅和善,况有难处在身,于情于理都当相助。特来将此事告知阿米巴,若领长也觉此一行人信得过,自当留下。
长笙与戚萤得知此事自然少不得又是一番礼谢,悠然间已是戌时,然罗州人多自耕作,故皆日落而息。天色既晚,长笙一行人当就顺主人家意思,暂且在阿米巴领长家住下。未几,然萝人皆逐休憩,整个村落安静下来。长笙侧耳听周围没有异常响动,稍稍放下心来,然而到底长笙惯性江湖,凡事都多存疑虑,只和衣而卧,将长剑压于枕头下。
正睡梦中,忽问廊前窸窣声响,长笙立时惊醒,手压于长剑上,凝神伺机而动。 
、兰涉'10'(大结局)
月隐蔽在云层的后面,凝神可偶尔听到过早出生的蟋蟀因遇冷露发出凄切的叫声。睡梦中的阿米巴向肩膀上拽了拽被子,云被夜幕染成了乌色,边缘化成了些许雾岚弥漫在空中。树枝湿气沾染,也被熏得乌黑,草木交错,与远山与天上的云连在一起,形成一个无尽的网,似乎要把所有的事物都罩在里面。就连风声都似被网罩住,声动凝滞,都不若在白天里那样自由了。
长笙偏过脸去,将半边面掩在枕中,做熟睡状。枕下手指按压在长剑上,只稍稍屈指,便可立时拔剑出鞘。长笙凝神侧耳听察,方才廊前那一丝窸窣声似乎又消失了。若长笙只是一般江湖武士,或许会将其当做风声,然则以长笙的经验,此种声音必是有人潜入,况且还藏身之术极高,手段阴险,断不可掉以轻心。
又过半个时辰,果然窗棂下再现声响,仔细辨别,似乎是金器与木格相遇摩擦之声,而此金器似乎细长,顶出尖利如牛毛。长笙心中暗笑,胸中早有算计,当下假作睡成慵懒,用手肘撑起被子来,翻了个身。夜色昏暗,自窗外根本看不清屋内情形,只能通过声音隐约察觉塌上的人在翻身。
长笙屏住呼吸,挑起被子使其暂时形成一个小蓬,四肢夹紧将周身缩成如一条圆木般,手指勾搭在床榻内沿,以床沿为轴,身子滴溜溜一转,就翻到床榻之下。棉被隆起的小蓬此时逐渐放下来,长笙放缓呼吸,做出仍旧熟睡在床榻上的样子,手上仍旧不肯放松,将胸口紧贴床板。窗外声音果然微弱下去,随即不可闻。
复一刻钟,隐约梁上似有狸猫走动,瓦片浮表发出沙沙声响。长笙微微挑了挑嘴角,心中知道,窗外这个人已然按耐不住了。果然,又过一盏茶的时间,窗棂上的绢纸忽有裂声,随即可听一金器破空而入,噌地一声钉在墙上。长笙倒吸一口气,皱起眉头来,旋即松手轻声落于地上,再探窗棂下脚步声,展颜一笑,已有计较。
长笙从塌下出来,干脆放开脚步,自墙上取下那枚金器,手方按于金器上立得知这是一枚凤尾镖,当即将凤尾镖擎于手中,将窗扉推开,翻窗而出。廊外树下传来一阵阴冷尖刻冷笑声,倒不似人声,直如鬼魅。长笙面不改色,缓步寻那声音走去。那鬼魅声道:“公子果然艺高人胆大,就这样走出来不怕我放暗器么?”
长笙手臂环抱于胸前,笑道:“阁下非是要我性命,我自当坦然向会,又何必恶意揣度。”对面那鬼魅声明显怔了一下,稍后再说道:“公子似乎太过于自信了吧?”长笙伸手将凤尾镖递上去,说道:“阁下若是想要我的性命,因何不将这镖上喂了毒,直接丢到床榻上去,非要打在墙上,这岂不是反而提醒了在下么?”
那鬼魅声冷哼了一下,说道:“你当真要与那个小娇娘安居于此,什么天下,什么恩情都不顾了?”长笙听罢再忍不住笑,“呵”地笑起来,旋即叹了口气,柔声道:“凤儿,多年不见,你仍旧如此调皮。”隐于树影下的黑衣人忽地一跺脚,将脸上罩着的面具扯下来,娇嗔道:“哼,师兄,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不近人情,一下子就把人家认出来啦,都不肯让我一让呢!”
长笙语中稍带些笑意,更多的是关切之情,说道:“自上回阳关一役后,你小队与燕王失去联系,后在渥洼池找到你那一部的些许部众,但非不是尸体,也都奄奄一息,最后竟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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