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绛》第26章


冷玄摇着头笑了笑,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拨开瓶塞,将瓶中唯一的一颗药丸倒在掌心。
那药丸在手心滚了几个来回,停住。
绛红色的纹路缠绕在药丸中,像是饱蘸了鲜血的毛笔在雪做的药丸中轻点,鲜血化开融进雪白中那般。
“师兄,这是我炼成的第一颗‘霜绛’。我一炼好就出来找你了。果然我带着它出来还是没错。”
裴冷枢静静地看着他手中那颗药丸,忽而抬起头惨淡地一笑:“好歹我也曾是玄冥教的弟子,若死在‘霜绛’之下,岂不是说不过去!”
冷玄还是手托着那药丸,眉间微紧了紧。裴冷枢看看他,一个翻身,从亭子上跳了下去。
亭子下面,是悬崖峭壁。
耳边的风声从来没有听得这么真切。
没想到竟是与黟山的美景如此无缘。初时还想着至少能见到三样,此刻却还只看过奇松。那迎客松,迎的是自己,还是其他人。
一路下坠,丛生的枝桠划得脸颊生疼。可是这似乎也疼得不那么明显了。
他想用手握住那块疼到他欲落泪的地方,却使不出力。
仔细一回想,冷玄一直想着什么都能在脸上看出。可今天,似乎自始至终只有那一个表情。
他说不清楚这是冷漠还是其他,但他现在脑中浮现的是最后一眼冷玄的样子。
淡淡地勾着嘴角。好像,很平淡,很高傲。还很……是着急吗?
刺骨的疼终于夺取他的神智。陷入黑暗前,他似乎有听到冷玄清脆的声音叫着自己。“师兄……”
冷玄还在亭中,望着裴冷枢跳下去的地方,竟恍惚了许久。
终于回过神,将那药丸装回瓷瓶中。“师兄竟不愿原谅我吗?他一定是恨我极了……”喃喃地说着,再回头,霞光已染红了大半片天。
这是金乌的余晖。这金乌从清晨起,照了一整日,却不过一时的灿烂于人欣赏。
他突然用手紧捂住嘴,轻咳了几声,方缓缓放下手。
自从默认了那个冷无相为亲爹,贪心着一点一滴家的感觉,回过头却发现,似乎一切都远了。
这是第一次违抗爹爹的话吧。
冷玄心神不宁地走了几步,忽然发足狂奔下山。
裴冷枢再次睁眼时,已是十多天过去。
十多天,江湖上足以天翻地覆。
十多天,有人忘了他的存在,因为江湖流传着“玄冥教的裴冷枢裴大侠坠落悬崖生死未卜”的说法。这说法一传开,再结合上官洌德的死讯,玄冥教原本的江湖威信立刻受到了威胁。
十多天,也有人,日夜思念。一个是坚信他没死的人;一个是确信他没死,却怎么也见不着面的人;一个,是帮他捡回了命而不欲被其知晓避而不见的。
十多天,还有人,对其万般挂心,却还是匆匆瞧上一眼,见还没醒又转身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注:①为黄山古时名字
那啥。。。人生处女榜,我会更的给力~其他神马的也一定要给力啊~握拳!
36
36、三十六章 生还 。。。 
裴冷枢再次清醒过来,映入眼中的便是一席华丽的床帏。大红纱曼金丝挑花,大大落落泄了一眼。再看那床,四角立柱也刷上了金漆,屏栏几只金羽凤,展翅欲飞。
这时,一个柔美的声音入耳:“公子醒了?”随即一只手轻挑了帷帐。
只见一个姑娘丫鬟打扮,五官虽算不上如何精美,却也是端正小巧。“公子昏睡十日有余了。许饿了吧,玉展这就去给准备些粥和清淡的小菜。”
这一提醒,裴冷枢顿对自己捡回一条命,一睡就十多天有颇多感慨。再者也感到肚里空空,却还是温声道:“玉展姑娘且慢,敢问此为何处?”
那玉展回头了然一笑:“当家的过会儿就该来了,你等等问他便是。”
果然不出一会儿,门外又闻脚步声。只是这同玉展的相比,可沉稳了许多。
裴冷枢正琢磨着此人当是人高马大,力壮山河,门“吱呀”一声开了。
进来的这人身高确实同裴冷枢所想差不了多少,但身形却结实矫健许多。浓眉大眼,五官有点粗犷的北方人味道。步履沉稳,显出了些许霸气凌人的气势。
可此番却手中还托着个托盘,上面一碗熬得浓稠的白粥吗,边上两碟青翠小菜,怎么看怎么有点别扭。
“哟,醒了?”声线也是粗犷豪放,听着却不会觉得无理。
裴冷枢想起身,一使力才惊觉身上多处疼痛难当。那人赶紧在桌上放下托盘,身形一晃坐到他床边按住:“你身上骨头许多处都伤着了,别乱动。”
裴冷枢只好微微点了下头。
“那,先把粥吃了,再问什么不迟。”声音带些大大咧咧的味道,却自有一种威严难让人反抗。
裴冷枢又笑着点点头。就着他的手一口口将粥吃了,却发现这人也着实没耐心的紧。刚开始还一勺勺舀了,举着晾凉些了,才送到他嘴边。可没过多久,就一口接一口的,连送口小菜也顾不得了。裴冷枢有点被烫到,却也只尽量在口中多含了会儿,没敢多说。一来这人算是初次见面,又是自己救命恩人,不可多逾矩;而来受他眉眼一瞪,也确是有些生惧。
待极快地吃完这碗粥,裴冷枢身子却也热乎起来了。那人将碗碟放回桌上,坐回床边,说:“想问什么?”
裴冷枢想了想,道:“你什么都没讲,我问什么?”
那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行,我先讲。此处是夜刹暗中的总部。在下季千骁,现下夜刹当家。”说完一拱手,不难看出举手投足间微显老道的江湖经验。
裴冷枢也微点头示意:“在下裴冷枢。”
“裴冷枢?”季千骁略显惊讶,“可是玄冥教的裴冷枢。”
“过去是,现下却不是了……”裴冷枢微微一笑,眉宇间添上些苦涩和平淡。
“可不是说你坠崖葬身了?”
裴冷枢心中一凛,随即想明白,轻声道:“还是多亏季大侠出手相救。”
季千骁似乎也想明白了这一层,脸上显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裴冷枢看在眼里,心下却是了然:这些事,自己尚且不明白,他一个外人,又能明白多少!
季千骁自然没想到这么多,继而开口:“出手相救还谈不上。只是那日正好去黟山泡温泉,突然一阵水声,应是什么落入水中。我便前去查看,发现你是全身被树枝岩石划得到处是伤。似乎还是从那极高的悬崖上坠下,虽落入水中减轻了些坠势,终究这池子不深,摔到池底还是伤到了多处筋骨。我捞了你上来,也幸得寻着了那‘乐师神医’,为你治伤接骨,算是从阎王手里把你给抢回来了!”
裴冷枢静静地听着,待季千骁语间稍作停顿,才道:“如此烦劳……季大侠救命之恩,冷枢铭记在心。若他日……”
“诶!他日事他日定,你现在还是养伤要紧。伤筋动骨一百日,那‘乐师神医’可是说了,不足这一百日,可不准放你下床。”
话虽这么说着,季千骁言语间却带上了些哄小孩的感觉。裴冷枢不禁觉得好笑,又不敢笑,只勉强咳了两声:“不知这‘乐师神医’人可还寻得着,冷枢想道谢几句。”
对这“乐师神医”,裴冷枢还真不知该存什么样的情感。上官洌德之死,虽说与其搭不上什么关系,却在后来听说寻他不着那时他正几个镇子不收诊金地给百姓治病,是怎么也看他那“行善积德”不顺眼。此番自己却是为他所治,只想能不欠这人什么人情。
不想季千骁却道:“这人古怪得紧。素来听说他没半点功夫却走南闯北,要能寻着他给瞧那什么疑难杂症,可算神仙眷顾了!他之前见了你伤的那般重,也还事不关己不见怎么心慌着急。后来开完药了我们也给你喝下一帖了,他却开始急了,老来问你可醒了。头先还他自己说要昏睡十多日。后来他侍女也看不下去了,把人劝走了。现在大概又不知去何处游荡去了。”季千骁说得颇有愤愤不满之色。
裴冷枢听了不禁皱起了眉:这人果然同传言那般难寻?莫不成还得等到哪次“偶遇”,才算理得清这救命之恩?
季千骁见了他紧锁的眉,爽朗一笑:“那么个怪人,他自己不愿收诊金,我们便也不算欠他什么。何必为此紧皱着眉!”话间竟是讲自己同裴冷枢归为“我们”。
裴冷枢却也没多在意,还待询问些什么,却这时玉展又轻推门而入,走到季千骁前一微屈膝,道:“当家的,碧陌姐姐派我来传话,让您该去前头了。”
季千骁沉声应了一声:“这里便交给你,可好生照料着裴公子。”
玉展又一屈膝。
见那宽厚的身形遁去在门后,玉展才又转过身,对着裴冷枢微微一笑:“原来公子姓裴,倒是个稀少的姓。”
“哦?你也识得这些?”印象中可没哪家丫鬟管得别人的姓氏算多算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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