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绛》第31章


她捧住小芸递上的暖炉,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怎么记得比我自己还清楚?”
冷玄只斜她一眼:“自然是为了一次便能完成任务。”
不日便又到了每年闭关的时日,冷玄踏入了上官洌德的炼药房。
小芸点上油灯,听听屋外没有人声,转过去对上官衿道:“小姐,接下来有三个月用不着见那冷教主了!你好好散散心。”她说到“冷教主”这三个字的时候语气刻意重了些,像是生生想将此人咬死一般。
因为只有她看到,小姐几夜没合眼绣出来的大红被褥枕头还有喜袍,第二日就全丢进火盆里没等烧完就没耐心地走了。
本说这话是想让上官衿心情好些,也睡几日安稳觉。不想她却悠悠地答道:“又有什么心可散。他这是作孽,自然会遭到报应。”
她们估计的三个月还没到,冷玄却已从那炼药房中出来。也不知会谁一声,就收拾了些盘缠下了山。再见他回来时已是十多日之后,形容憔悴,面色枯槁,全失了下山前常常斜坐在厅中对旁人爱理不理的淡漠。
回来后心不在焉又过了几日,气色稍好了些,便又行色匆匆要出去。这会儿也只跟冷无相说了是去西湖边上寻一人。
冷无相看着他失魂落魄般往山下走,对那杨冷云说:“你跟了他去,别让他这般丢了魂似的再把命丢了。”
杨冷云本也担心冷玄,二话不说远远地跟着冷玄下山。
见冷玄在西湖边下马,牵着进了一条小巷。停在一院子前,院门紧闭。
冷玄敲了敲,没人应。又敲了敲。
杨冷云也不知他敲了多久,终于一位住着拐杖的老人从另一头走出来,到了冷玄跟前:“别敲了。他们十多天前东西一股脑儿搬上马车运走了。”老人的声音沙哑低沉,杨冷云在这头也听得清楚。
本以为冷玄就要出来了,赶紧向一边躲去。却不想过了一会儿,有听到了“笃笃”的敲门声,节奏同先前一般无二。再过得一会儿,终于缓下来,渐渐息了声。
待得冷玄重新走出巷子,天色却也暗了。冷玄由马牵着,在杭州镇里走着。也不知是否在寻客栈,杨冷云看着有些着急。正想着是否该出现让教主先安下脚,却见冷玄停在了一处极是热闹的门前。
抬头一看,“风月楼”三个大字把杨冷云吓出了一身冷汗,却见冷玄已将缰绳交给了殷勤上前的杂役,由几个姑娘拉着往里头走了。
杨冷云没敢进去,已做好门前等一夜的准备了。却午夜时分见冷玄从里头出来,身后跟了个姑娘,两人同骑一马绝尘而去。
杨冷云是懵了,回到教中对冷无相的询问也只模模糊糊地答了些。
冷无相却在听到“杭州的青楼”几个字时瞪大了眼睛,风风火火冲到冷玄屋子里。
屋内那女子安静地坐在床边,冷玄却是一脸戏谑斜靠在桌边喝茶。
冷无相一步上前坐下问道:“这女人是‘风月楼’里的?”
冷玄斜挑起一眼角,也不答话。
冷无相急了:“你见到那里的老鸨了?”
“老鸨?”冷玄悠悠地说,“这我可不清楚。不过我见到一人,大家都唤她‘蒋妈妈’。她说若是见到冷无相这死鬼定把他皮剥了。”
冷无相一拍桌子:“乖儿子你好好经营咱们的玄冥教,将来冷家一统江湖就看你的了!我寻你娘去!”
冷玄冷哼一声:“她可是知道你咒她死的事了。”却只觉得一阵风随即听到门关上的一声响。
他随手拿起肘边的紫砂茶壶一个猛摔在地上。
茶壶在地上碎成几片,茶叶茶水散散撒开了一地。
碎了,就没法再拥有个完整的了。
此后几日冷玄终日同这女子混在一处,教中事务也只交给杨冷云处理。
上官衿听闻了,却无法再像之前那般淡然。她怒气冲冲踢开冷玄的房门,果然见两人黏在一处调笑。她上前就给了那女子一个巴掌。女子倒在了一边,冷玄却依旧坐着,把手撑到桌子上靠着,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上官衿瞪他一眼摔门出去了。
看冷玄的样子似乎对这女子也不怎么宠爱,却没想接下几天依旧两人黏着。碰巧这日钟冷益在厅中拍案大骂冷玄的不是,冷玄无法,只得躬身前往。
上官衿看准了时机进到屋中。那女子见她进来,不但没怎么害怕,反倒站起身来平静地说:“你们之间的事,教主都和我说过了。其实我真心觉得你也挺不容易的……”话没说完,又挨了上官衿一巴掌:“还轮不到你来同情我!”
这一巴掌,让她又是往地上一摔。偏偏还撞到了案几,上头一没插蜡烛的烛台被撞得掉到地上,就落在那女子的眼前。
冷玄听闻匆匆自正厅赶会,刚踏进门就甩了上官衿一耳光。
上官衿没摔倒,嘴角却流出了血。她冷语道:“冷玄,你可还记得在我爹交给你《凝心诀》时发的誓?”
冷玄往里走进几步,斜靠在床边:“自然记得。可我已经让你怀上我的孩子了不是吗?”
上官衿起得发抖:“你怎么不杀了我干脆?”
“呵,寻死何必找我。你爹房里还有许多‘霜绛’吧,你应该比我熟悉呀!”
日后玄冥教众都知晓冷教主的规矩:那女人伤她无妨,她眼睛却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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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四十一章 矛盾 。。。 
月光隐去在浓云后面,夜色密布了一方庭院。
裴冷枢觉得冷了,是到了骨子里的那种冷,还有些痛。
窗子给风吹得有些开了,呼啸着的寒风钻着空子灌进屋内。裴冷枢起身,披了件衣服去关上窗,落上闩。
明日就是除岁了。算算日子,过得飞快。去年这天,似乎倒没这般冷。
除岁这夜,需得跟家人一起守夜。裴冷枢自小入了玄冥,多年除岁,都是跟师父师弟在一起过的。师父时而严厉,师弟也时而调皮。也许心中已当他们家人多年,却如今眼前只剩了自己一人。
季千骁他们待自己好,他固然知晓。却再好,也没能掏心掏肺。却再好,也只是相敬却无相亲。
他们的心,自己进不去也不愿进。愿进想进的,却容不下自己。
元宵那天,裴冷枢舒展了下筋骨,觉得确实是没什么问题了。夜刹里头,正月初一也不算欢腾的,这元宵节更是无甚花头。
裴冷枢至今未走出过此处,也不知到底坐落何处,四周又是个什么景色。但下意识是觉得这里偏僻得紧,除了季千骁、四大护法,并上几个侍女厨娘,就再没见过其他人了。而这日却连元宵必不可少的灯会,也没能传来些热闹的气氛。
这日晚饭后,裴冷枢闲得拿了碟花生坐石凳上赏月。
说是赏月,却也只是低头看看那塘中映出的一轮玉白。偶尔一尾鱼游过将玉盘打碎,裴冷枢就数着它晃荡了几下归于平静。
季千骁却此时出现在院门前:“好兴致啊!怎不叫上我?”
自从季千骁命人重新打理出一座院子自己住进去后,便来此少了许多。这番突然出现,裴冷枢倒是惊讶了一下。
“哪有什么好兴致,不过月圆之时,易生感伤罢了。”
季千骁也不需请,径自坐在了另一边的石凳上。手臂搭上石桌身子前倾了些,问道:“身子和好些了?”
裴冷枢笑笑:“你还惦记着,差不多全好了吧。想着要多接几桩生意了?”
“哈哈,哪有的事!若真如你所说,我不得给你瞧扁了?”季千骁笑的时候身子后仰,看着是极畅快的模样。裴冷枢见了,也不禁心中舒爽了许多。
“对了,先前你说伤感,可是被什么事扰了?”
裴冷枢摇摇头:“真让我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说着语气一轻,抬眼望向季千骁道,“可教你笑话了。不过是会些文墨,就学那些文人儒士伤怀感叹,又哪里真懂什么愁!”
季千骁伸手在他肩上拍拍:“如此就好。若真有什么,可别心里闷着。”
裴冷枢点点头。
直到了夏初,裴冷枢却还始终没收到什么任务。看四大护法是轮流着见不着人,自己却终日悠闲喝茶赏花,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找到季千骁问怎么不让他接手,季千骁却没怎么想,就回答他刚过完年,没什么人愿这时候寻他人晦气。
裴冷枢自然知晓这是搪塞之语,心中却是不理解。
快到夏末,某日季千骁突然让裴冷枢一起到议事厅去。
裴冷枢自不敢怠慢,由玉展带路匆匆去了议事厅。厅中竟是四大护法到齐了,四人分两边各坐了张椅子,最前头空了两张。平日各种坐姿现下也都不见了,而是端端正正地坐着。
季千骁见他进来,示意他走到前头。裴冷枢略微打量了一下,甚觉不安。季千骁让他也坐下,裴冷枢看看左右两张空椅,正犹豫不决。看向其他几人想得到些提示,却也人人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随便哪张都行。先坐下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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