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中金刀》第26章


姬华池强撑着身子要坐起来,柳逸却上前一步,单膝跪下将她扶住。
柳逸的手隔着衣料托着姬华池的手肘,两个人都能感觉到滚烫的温度透过衣料渗透出来。
一时殿内气氛几近窒息。
还是柳逸先开的口:“王上,若不忌讳,可否容臣为你诊疾?”
姬华池呵呵一笑:“柳卿善医?”
殿内的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柳逸也轻松笑道:“臣生来体弱,平日里大病小病,都是自己治自己的。”
他是药养起来的淡薄身子,如何不得久病成良医?
柳逸一句话说来闲淡,姬华池听入耳中却觉点点心酸。
“咳、咳。”姬华池禁不住咳嗽起来,她为了不让柳逸心中难过,便逗趣道:“柳卿真是无所不精,往后太平了天下,若是闲得慌了,你还可改做个医者!”
柳逸面上的笑容缓缓敛起来:“臣之志,从来只在医天下。”
“好!”姬华池拊掌大笑,高昂道:“医吾大楚,孤必全柳卿此志!”
她忘了身子不适,这一时激动,竟牵得一股血涌上喉,没抑住咯了出来。
“王上!”柳逸疾呼道。
他的手臂再往前伸几分,紧紧将姬华池搂抱在怀中。
柳逸不再向姬华池请示,先斩后奏自掀高了她的袖子,伸两指为她号脉。
柳逸的眉头越蹙越紧,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姬华池脸上惨白到无一丁半点的红色,却仍是做满不在乎的笑:“瞧柳卿家一副色变的模样……莫不是孤已病入骨髓?”
她说得吊儿郎当,之前特意涂了又涂的红唇分外刺眼,犹如白雪上唯一一点朱砂。
柳逸几番犹豫,终告知姬华池:“不是,但王上你……”
“孤中毒了。”姬华池替他把话续完。
柳逸禁不住面露惊讶。
姬华池坦然笑道:“那帮子庸医不知道,但是孤自己早知道了。”
她早就知道,导致她身子每况愈下的不是病,她根本就没害病,而是害的毒。
魏匡送来那一把金刀上有毒,无色无味暗侵入身,真是魏匡一贯的风格。
想到魏匡,姬华池收起笑容,同柳逸谈论正事:“孤先前与你说的,那隐于尤娇身后的未知人,孤已查明了。是孤一个旧人,孤如今身上中的毒也是他下的。”忧虑之色浮上姬华池眉头,她严肃对柳逸道:“柳卿,尔等东线大军不可掉以轻心,孤这故人恐有蚕食我楚之心。”
“王上放心,臣明白。”柳逸当即就答。
两两沉默。
许久,柳逸并不追问姬华池这位她的“故人”是谁,但仍是问了姬华池一个问题:“王上不打算向故人要解药么?”
“呵——”姬华池百感交集地笑一声:“若孤打算要解药,又何必苦苦支撑到现在?”
柳逸自己没有发现,他揽着姬华池的手臂缓缓缩紧。姬华池的身子却是能感受的,她不由心神一凛,接着又是一慌。
“王上。”柳逸一声轻唤,将姬华池拉回镇定的现实。
柳逸心中只思考着姬华池身上的毒,并无其它杂念:“王上若是信得过臣,不妨让臣放手一试,至多十日,臣便可配出王上所需的解药。”
姬华池听完松一口气,面露欣喜之色,却又夹杂着数缕难以捕捉的荒凉。她轻声感叹道:“那最好了。”
柳逸便留在宫中,日日为姬华池诊治。
这一日,柳逸又入殿来。他双膝跪于榻前,向卧于榻上的姬华池诚恳寻问道:“王上近来觉着身子如何?”
姬华池笑道:“好多了。”
柳逸到真是妙手。
柳逸注视着姬华池,淡淡回以一笑。
他又疚道:“恕微臣无能,不能调配出丸药,只得汤药作解,要拖累王上连服十三日。”
“何谈拖累。”姬华池勾着唇角说。
“每日早一碗,中晚各两碗。”柳逸嘱咐姬华池。
姬华池缓缓地答:“孤记住了。”
两人就这么零星的交谈,三言来,两语去,皆是平淡寻常。正巧钟漏滴到午时,内侍端了中午的汤药过来,柳逸瞥一眼,自然地抬手去接:“臣来侍王上服药吧。”
“不必!”姬华池突然急急出来。
话含厉色,柳逸和姬华池双双愣住,面面相峙。
姬华池自知失言,心底数分懊恼——她方才听到柳逸说言“侍王上”这几个字,想也没想就冲动出口。
汉阳君文武双全,国之肱骨,更兼盛名清风,“不必”侍王上,更“不可”侍王上。
她给他最好的对待是尊重。
殿内又是死一般的沉寂。
该死,午时钟漏到滴十二下,每一下之间仿佛皆间隔了一年时间那么漫长,煞是煎熬。
柳逸面色讪讪的,先是五指僵硬地蜷曲起来,而后方才收回了手。他本就是跪着,这会两掌贴地,便伏跪了下来:“王上恕罪,是臣逾矩了。”
姬华池已由两名内侍搀扶着坐起来,她瞟着一眼地上的柳逸,他跪着,她只能看见他的青丝玉冠,真是感觉无比遥远。姬华池摆摆手,自己都恍惚,不知道是摆给他看,还是摆给她自己看。
“汉阳君起来吧,近日你废寝忘食为孤医治,劳苦功高。”姬华池轻轻道:“待孤身稍好,重新上朝,便加封你为令尹。”
“王上?!”柳逸大惊,令尹乃是楚国权职最重之官,仅于楚王一人之下,统领朝臣。
令尹权力太大,四代楚王五十年来均已未设此职,
“孤意已决。”姬华池沉稳道,有几件事已在她心头筹划了不只一天两天,早已坚定如磐石。
姬华池缓缓告知柳逸:“孤打算封你做令尹,息将军晋升为大司马,全权领军,但亦须听你号令。同时孤将提柯将军为左司马,你三人互相依辅,共匡我楚,共御秦赵之敌。”
柳逸闻声抬起头,盯住姬华池半响,面上表情莫测。
忽然,他一字一句振振地说:“吾、王、圣、明。”
字字掷地有声,仿若他不移的决心。
姬华池却没有再看柳逸,她收回目光,由内侍服侍着,从容的服食了汤药。
喝完药,待内侍们将御碗挪开,姬华池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柳逸,笑道:“另外,华佩堂妹贤而美淑,内辅柳卿,为柳卿分忧不少。孤亦准备封她为惠芷夫人,。”
惠芷,乃惠兰与白芷之合称,王者所佩之香。姬华佩不过一远宗室女,得此封赏,莫大殊荣。
柳逸面色晦明不辨,半响,只低低问:“王上真是这么想的么?”
姬华池立刻笑答:“当然!”
联惠芷以为佩兮,过鲍肆而失香。
姬华池未必不是在提醒柳逸,时刻以惠芷为佩方是正道,切莫因久近熏臭鲍肆,而失去身上的清香。
只是,她在故作无所谓地将谁比为惠芷,又把谁喻作鲍肆?
柳逸一时不能言语,只觉漫无边际的心酸。
姬华池忽倾了身子过来,脸上挂着浅笑询问柳逸:“柳卿食否?”
“未曾。”柳逸闻声连忙抬头,鼻尖差点同姬华池的鼻尖碰上。他忙地仰身后退,两个人身子的距离拉开了,心也跟着愈远愈扯得疼。
姬华池慢慢垂了眼睑,抑下所有不需要的多余情绪,雍容道:“时已过午,柳卿不妨留下在共食。只是孤近来身子抱恙,食地清淡,不过些许汤饼……”
“臣也是清淡的胃口。”柳逸抢话道。
姬华池一怔,微抬头,同柳逸的目光撞个满怀。
柳逸稍带尴尬笑道:“臣的身子哪里食得了荤腥……”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不见 #我归来更这文了,谢谢琳琅和龙猫的地雷。
咬牙掐指下决定,从这章开始日更到结束。
、第二十章
姬华池亦是长久沉默,找不到话来接口,讪讪笑道:“喏。”
她展臂抬起广袖,君袍上走着金线,着正午透进殿内的阳光一照,犹如凤凰张开双翼。这般华贵的姿态,掷地的却是寻常人家般的四个字:“上面饼吧。”
“诺。”内侍退下,又端一蟠龙黄玉盘上来。内侍碎步晃悠悠,黄玉盘连带盘上两碗面饼,却汁水一点不泼,稳稳当当。
内侍将玉盘放在案几上。
姬华池眸往下瞥,往案几上看了一眼,淡淡道:“柳卿食面饼吧。”她摆摆手命令那些内侍:“你们都退下去。”
内侍鱼贯而出,独留下姬华池和柳逸面与面对,皆盘膝而坐,共用一张连珠纹四角雕麒麟的长案。
案上只两碗面汤,君臣有先后,姬华池先执起的一碗,柳逸这才依礼伏身,端起另一碗,执箸。
两个人都默默吃着,因为有日芒的照射,空中的微尘蹁跹可见,姬华池被这些凡世的尘埃引得抬头,正好瞧见柳逸的身貌。淡淡金色辉芒环绕在他身子周围,亦如雾罩在他的面庞上,一切显得那样平静安祥。
柳逸感觉到姬华池在盯着自己瞧,举头微笑,手握着玉箸对着姬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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