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中金刀》第37章


魏匡却似乎还不明白,双手撑在栏杆上,身子往姬华池这边倾:“答得不好。”他勾着唇角,漾着笑意对她说:“孤生气了。”
魏匡说完还撅了撅嘴,眨了下眼睛。
姬华池强忍心烦作呕,同魏匡说笑:“魏王真是气好大啊!”
魏匡笑意稍僵,顷刻恢复原状,他纠正姬华池道:“孤是秦赵王。”魏匡声似大江,未含有什么温度:“只要孤是王,前头缀的国号是什么,孤一点也不在意。”
“呵呵。”姬华池又冷笑两声。
魏匡却高高撅起两瓣薄唇,强调道:“孤是真的生气了呢。”魏匡右臂一抬:“气很大!”
魏匡一呼百应,江中跃起数百早已埋伏好的伏兵。秦人不善水,魏匡命这些伏兵事先训练了半年,方才能依靠芦苇自如换气。这些伏兵一跃而上,落在楚船甲板上,各执短刀。楚国侍卫当即拔剑相抗,保护船上文官,最关键是护卫姬华池:“护驾——保护大王——”
魏匡纵身一跃,如龙腾云越过两船间隙,稳稳落在姬华池面前。
姬华池欲躲,却被魏匡伸臂一带,揽入怀中。她的背抵在他的胸膛上,两人同时瞧着船上两国士卒激战,魏匡面色忽地一僵,他腾出一只手,缓缓覆在姬华池的双眼上。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看见面前鲜血横流,便决定以手覆住姬华池双眼——不想让她看见流血。
魏匡面上很不自在地撇了撇嘴。
姬华池的身体被魏匡如钳铁臂栓住,不能动。但她的双唇没有被封,仍能启。姬华池就启唇跟魏匡开玩笑:“秦赵王作甚这般挡孤的眼,难不成……是怕孤睁圆眼瞪你?哈哈!”
魏匡手一抖,臂放了下来。
姬华池眼前重见光明,她回头就对视魏匡:“总不会是秦赵王怕孤见血受惊,呵护孤吧?”
魏匡盯她半响,忽然点头,讳莫如深:“正是如此呢。”
姬华池刚想轻笑出来,就听见魏匡柔声说:“姬华池,你回来吧。”
她一怔,不知他在说什么。
魏匡却是脸色一丝笑意也无,对姬华池郑重道:“我们少时的约定还在,你只要回来,和娇娇一样做孤的平妻。”
楚宫花苑,独立古松下的少年,墨色如染。
少女不开心,揉揉眼睛质问他是谁,少年笑道“吾是你将来的夫君”。
姬华池,吾是你将来的夫君魏匡。
日后我会对你好的,永远。
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这些约定,都还在呢。
魏匡冷眸紧紧盯着姬华池,敛容缓缓道:“你若欢喜,孤乐意为你再摘一回豆蔻花。”
心乎爱兮,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这话听在姬华池耳中简直就是弥天的笑话。
“况卫,你脑子坏了。”姬华池抬腿照着身后魏匡胯。下一踢:“孤没心情同你虚与委蛇了!”
她直接叫他况卫,公事以对,懒得同他再玩你来我往的游戏了。
姬华池虽未踢中,但魏匡本能地往后一退,松开了姬华池。姬华池便往前走,魏匡身子前倾拉住她:“你跑什么?”
而且她能跑到哪里去,船上两国士兵虽未分胜负,但已成泾渭分明之势,姬华池所在船头全是秦赵兵,楚兵都被逼退在船尾。
“唉。”姬华池被魏匡拉住,不由得叹口气,告诉他:“你往外头看看吧。”
魏匡拽着姬华池走至船头最高处,抬头一看,见芦苇荡外全是楚国舰船,连那更远处的山头崖上也是,只这一处芦苇荡里是秦赵兵。
此时方知姬华池是故意命船开进芦苇荡来,将计就计,令魏匡掉以轻心。
“哈哈哈哈!”魏匡突然大笑,眸光灼灼凝视姬华池,满是倾慕之情。
姬华池摇头,劝魏匡道:“别笑啦,你好好看清楚啊。”
魏匡眼皮一跳,再仔细看,发现距离芦苇荡最近的那艘楚船,船头绑着一个他熟悉的娇身。
姬华池也挑眼往同一方向望去,问魏匡:“听说尤太后近来有喜,是两个月了还是三个月了?”
姬华池听见身后的魏匡旋即作答:“你杀她也无妨。”
姬华池虽事先预料了这种情况,但终究难以置信魏匡虎毒食子,她猛地回头瞅魏匡,将这无心无情的男人上下打量了一趟。
她试探魏匡:“马上就要血染大江了,秦赵王不以手覆遮爱妻之眼吗?”
魏匡迎着姬华池的目光,笑答:“不用。不过孤可以督促你动手。”
姬华池闻言,厌恶地别过头。
魏匡却偏偏要伸手将她下巴一掐,又悠悠地扳转过来,迫使姬华池同他对视。
魏匡勾唇绽笑,又摇头叹气,似无可奈何:“孤的小豆蔻,这般别扭又吃味……”
他的指尖在她下巴上摩挲,一点一点挪近她的唇角,贴在她的唇上。
姬华池猛地咬了魏匡一口,她齿上用力不轻,魏匡指腹被咬破,渗出血来。
“哈哈哈哈!”魏匡却开怀大笑,将流血的指头拿回来,自吸了一口。
姬华池抬抬眼皮,冷声告诉魏匡:“魏匡,孤以为你完完全全弄错了。”
魏匡一挑眼,歪头而笑,邪与戾皆显:“弄错什么?”
姬华池不是同魏匡说笑,亦非好玩,她严肃且平静地告诉他:“魏匡,我是真的忘了你,我做这些不是为了报复你,更不可能是跟你赌一口气……”姬华池虽被魏匡掐住下巴,却依然不失傲然风骨:“孤做这一切,只是为完成孤自己的愿望,让大楚一统天下。这一统之路注定艰辛,必会有敌阻拦,至于这阻拦是你,还是别的什么人,都没有什么不同。”
魏匡起先还是笑的,缓缓仔细回味姬华池的话,他的笑就僵了,腿上忽生两股凉气,蔓延到身上来。
忽然有种一梦数年,此时方醒的感觉。
醒来才发现,身边孤零零没有人,都是冰冰凉凉。
这种感觉魏匡心里似乎早就清楚,却始终不肯承认,他咄咄追问姬华池:“姬华池,你当真无情?!”
他以前说她毫无情意,那不是他希冀的话。
“无情。”姬华池毫不犹豫就答。
真不愿再跟魏匡浪费、纠缠了。
魏匡倏然抓住姬华池双臂,一边摇她一边喊道:“可是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报复你啊!”
“秦赵王说笑呢?”姬华池不屑瞥一眼魏匡胸口:“你这么说,对得起你这颗野心吗?”
张口就来谎话,就装深情,不脸红吗?
忽响鼓声,是更多的楚船从四面八方开过来。船船相依,遮挡住地平线,又仿佛有连天堵海的欲。望,要横江截流。
就在押解尤娇的那只船,船舱中走出一人,走至船头。
汉阳君柳逸突然出现在舰队中,统帅领军。
姬华池却情不自禁失声道:“啊!”
她明明命令柳逸严守西路,柯孤云严守东路,防止庸关会盟时秦赵军趁乱入侵。
柳逸为何跑到庸关来?!
姬华池想到那夜五更过了,柳逸帮姬华池梳完妆,姬华池将行军布置交待给柳逸。
柳逸应了好,又问她:“阿池,若我及早就将西路甚至庸关的秦赵军都除了,再做什么?”
姬华池虽然不相信会出现这么有利的情况,但她仍是笑答:“要真得这么好的事,你就去东线支援柯将军吧!”
“可是我不想去。”柳逸的目光胶着在姬华池脸上,缓缓问道:“可否让我去一个我想去的地方,做一件我欲做的事?”
柳逸眸色深沉,姬华池一时竟未读懂。
她并未上心地笑答:“好,若真得此好事,事后皆任你来去。”
……
回忆至此,姬华池凛然抬头,遥隔数千丈,柳逸仿佛心有灵犀,就在姬华池抬头的那一刹那,用充沛内力沉稳吼道:“吾主,事已毕——”
吾主,事已毕,因故臣到此处来。
他想来的地方是淆江与长江的交汇处,他想做的事是保护姬华池。
姬华池欢快地笑出了声,她看不清柳逸的面目,但是她能瞧见他最爱的那一身碧色锦袍,似一株柳,总给她带来春。风。
姬华池视线牢牢注视柳逸,眸中满溢幸福,直到魏匡掐在她胳膊上的十指隔着衣料嵌入肉里,太痛了,方才将姬华池的神思和目光一同拉回来。
魏匡狠狠掐住姬华池的双臂,却恨不能将怀中人刺痛得更深些。楚船上喊话的人是楚国的汉阳君柳逸吧,她方才望那男人的是什么目光?!
呵呵,任是什么目光,魏匡都瞧得清清楚楚。魏匡忽然痛恨自己的精明,竟将姬华池对柳逸的担心、关切、挂念、爱慕全都读了出来。
最恨那会心一笑,对别的男人心有灵犀。
魏匡以前也承受过姬华池这种饱含真情的笑容,但他与她那时少年情。事,青涩且浅,如今姬华池遥望柳逸一笑,却是历经风霜后再动情,比年少时慎重难得,眸光之缱绻与眸中之情意更深上一百倍,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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