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马竹梅》第36章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我趴在他床边,见他还没醒,就想着先去找方丈来给看看。
方丈这几日就住在大叔家,军医随着爹爹回去了,军中也缺军医,我说方丈留这就行了。
我带着方丈回屋的时候,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的声音,一声一声无比慌乱害怕的叫着我,我赶紧跑进去,见裴祯琰已经滚落到地上,正双手支着往前蹭,衣衫上沾满了尘土。
听见了声音,裴祯琰仰起头寻着,问道:“阿宝?”
我应着,蹲下来想将他抱起,拽了几下却没拽动,还是方丈帮着我把他搬到床上。
裴祯琰就拉着我的手,“去哪了?”
我说去找方丈来给他看看。
我一早便跟方丈说他看不见了,这会也没再说话,方丈示意我将裴祯琰放平,伸手掰开他眼皮看了看,又拆开头上的纱布换了会药。
因为他一直不让我出去,方丈只得当着他的面说,“施主是伤了头,许是严重导致失明,老衲医术浅薄,施主可请医术精湛的大夫去看看。”
方丈施了个礼便走了。
裴祯琰听了,一句话也没说。
过了半晌,春花煎好了药送来,我端着碗吹着,盛了一勺送到他嘴边,裴祯琰手臂一挥,正打在我手上,手中的碗哗啦掉在地上,苦涩的药水洒了我一手,手背手腕顿时滚红一片。
“拿走!”他吼着。
我强忍着,不让自己疼得出声,用衣服擦了擦。
听见响声的春花也跑进来,“出啥事了?”
“药碗不小心打了,春花能再端一碗来不?”
“等着,这就来!”
我擦干了手,手上红红的泛着疼,见他一副闭着眼毫不在意的样子顿时有些气,一股火上来,“没见我端着——”话未说完,我赶紧住了口。
裴祯琰睁看眼睛,茫然的对着我说话的方向,“你说得对,我看不见了——”说罢,低低的笑着,在我听来却比哭还难受。
“别这样,我不是这个意思,裴祯琰,等咱们回了帝京,咱们找御医去,御医都是医术最好的,一定能看好。现在好好吃药,吃了药才能好得快。”
他睁着眼,眼眸中再也闪现不出曾经媲美日月的靡靡光辉,也再闪现不出喜怒哀乐,只是像一滩死水一样,泛不起一丝波澜和光彩。那里面清晰的映着着我的影子,可我知道他看不见我。
不知会有多久,会不会永远也好不了了,我想将来要是能有个孩子,他看不见,该会有多伤心。
我不忍再看,低了头,拍着他手背。
他摸着我的手,“刚才可是烫着了?”
我摇摇头,又想起来,又道:“没有,洒地上了。一会春花来了好好喝药就行。”
他点点头,眼睛盯着上方,手指蜷缩在我手心里。
从前都是他握着我的手,他的大掌将我的手包裹其中,像是城墙一般保护着我,而如今,该是我保护他的时候了,感觉,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小时候我保护着我的祯儿妹妹。
不多时春花又端了碗要进来,“好在有剩的,这会可别再打了。”
又将打碎的碗收拾出去,待我向她道了谢就走了。
这碗许是放了段时间,不那么烫了,我盛了一勺喂给他,这回他倒乖乖的喝下去。
听大叔说外边还在打仗,我们要想回到帝京就必须翻过山,而过山的危险就是会被毅王的人发现,这边正好是处于毅王驻扎的地界。
我想了想,还是先把身上的伤养好再说,他现在浑身都动不了,就是不被毅王的人发现,过山本身就是很危险的。
爹爹派人送来了许多药,还有几盒人参,裴伯伯和裴夫人也要来,但因为最近战事又紧了,来的人多了就会暴露,只好等他好了回去了。
在床上躺了快一个月,裴祯琰基本能活动了,但走路还是不大方便,我得在旁边搀扶着,整日里也就是到院子晒晒太阳。
他头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纱布都摘掉了,伤口结了一个圆形的伤疤,黄褐色的结痂盖在上面,因为有头发挡着倒也看不太出来。
他自从醒来之后极是安静,其实他本身也不是那种吵闹的人,但我觉着我要是突然间看不见了怎么着也会大吵大闹一番,他除了上次打翻药碗之外都没什么动静,我让喝药就喝药,可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大对劲。
虽然穿了一身粗布衣衫,但他坐在窗跟前,自有有一番清风霁月的风姿卓绝,还是那张白玉般的脸,眉目如画,静静地挺身坐着,仿佛是身处僻静的清幽所在,而不是坐在农家窗跟下晒太阳,也不是被门前挤了一群的姑娘大妈看着。
自从裴祯琰伤好了第一次出来晒太阳之后,那日正赶上春花的一个伙伴来找春花,一进来就停在门口,直勾勾的看着裴祯琰傻笑,小脸红溜溜的,我估计我要是不在旁边她都能把裴祯琰给调戏了。于是我充分发挥我袁小霸的本事,挥着拳头就朝那姑娘冲过去,我这一走,裴祯琰倒急了,忙唤着我回来。
那姑娘被我吓的往外跑,还一步三回头的看看裴祯琰。自那日后,每次裴祯琰出来晒太阳,春花家的门口都能挤上一群人。
我就服了,不就是长得好看,至于的吗!
春花说村里还没有过这么好看的男的,村里的都干农活,哪能有这么比姑娘家还好看的男子。我嘻嘻一笑,那感情是,我家小媳妇可不是我吹,要是说他丑估计就没人敢说自个好看了,我想起那总阴笑的小皇帝,说不定只剩他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打完仗,我好带他回去好好治病。
我在裴祯琰身边搬了个小板凳坐着,他一只手被我拉着,自他看不见后,总得要我牵着手才放心,我若离了一会,他就会着急,他说他怕我会不要他,把他一个人扔在这。
我知道他害怕,一直都知道,他小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害怕了就得要我在身边,我可比他胆大多了,裴祯琰怕黑,因为我小时候吓唬过他,我那时候让我爹做了个假面具,然后就去找他玩,本来就是黑天,他一开门正好看见我带着面具呲牙咧嘴的站在门口,就给吓着了。
如今他整日生活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我不知道他究竟会有多害怕,害怕到总得拉着我的手才安心。
整日里晒太阳的时候,姑娘大妈们都得为争得门口敞亮的一席之地吵上几句,也都是小打小闹,最后还是和和乐乐的扎在一块看裴祯琰,譬如裴祯琰喝水,她们也都评论一番,有的说好看有的说还是村里的爷们喝水痛快。又早成了亲的大妈更是口无遮拦,还说也不知道在床上顶不顶事,给我听的一口水呛在那。一人说村里的爷们不会疼人,看着他就知道不是那种横冲直撞的,一人又说看这样子那事也不行了——
我这脸上给听得火辣辣的,一些姑娘也是红着脸,这也就是在春花家,要是在我地盘上,哼!
裴祯琰却像是没听见一般,自顾喝着他的茶。可我手却被攥得生疼。
他忽的站起来,急冲冲的就往屋里走,我要扶着他,却被他抽出胳膊,也不知道又怎么了,我只得在他身侧护着,许是走得多了,他大概能记住方位,这一路倒也没栽着。
、第 43 章
自他看不见后,脾气就越来越奇怪,有时候半天也不说上一句话,有时候又会无缘无故发脾气,有时候我在他身边和他还是到处找我,非得等我说了八百六十遍我在这他才消停下来,有时候又会赶我走。
譬如现在。
裴祯琰也不知道又怎么了,自从急冲冲的进了屋后,就开始摔东西,亏得春花家厢房屋里没啥东西,要不我瞅这架势还不得给败家了!
他眼睛看不见,只能伸手呼啦着,碰着什么就抓起什么,我在一旁护着,眼见他摸着油灯赶紧抢过来。
我觉着他这样也比闷头一句话不说好,至少我知道他心里不痛快。反正这些东西也不会白给春花家糟蹋。
许是屋里传来了响声,那些堵在门口的人也都吓跑了。
裴祯琰脚步踉跄着,空洞的眼神盲目的找着什么,向四周望了一会,终于苦笑起来,敛了眸,只兀自笑着。
我想搀扶上他,地上都是他打碎的瓷片,凌乱的散落着,在他脚底咯吱咯吱的直响。
我怕他摔倒,可他一扭身,躲开我的手臂,脚步跌跌撞撞的往后退着,他手臂很长,胡乱打着,我近不得他身,只能看着他腿肚撞在床沿上,跌坐倒。
“阿宝,你走吧。”他埋着头,扎进手臂里,闷闷地说着。
“要走一起走!你忘了你是我小媳妇啦!”
我知道他怎么想的,他不想拖累我——
可我想,既然我俩已经是夫妻,就该同甘共苦,现在他有难了,我怎么能离开他,更何况是我俩从小一起长大,我连伤都不愿意伤他,现在让我离开我做不到。
裴祯琰仍旧埋着头,身子微微的颤抖,我能听见低低的叹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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