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巫山怎停云》第42章


沈炵摇头,闭目靠向她,已倦极,本能得泛着困意,但这次,他不敢睡,怕这一次,便是最后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不得不说,这对小夫妻都是冷暴力高手,╮(╯_)╭
、芳华刹那
那天傍晚,沈炵签字出院。而追悼会,就在第二天举行。
沈却身前极恶照相,程缘自是纵容,一时竟找不出合适的照片,沈煜便一笔一划的勾勒出父母的模样,她的牵念,不舍,悲哀似都化入了笔墨间,画里的两人神色安然,衬得留下的人,是那般黯然。
她用小提琴反复拉奏着一段乐曲,龚娉记得,之前每个宁和恬淡的傍晚,耳边总能回荡起这段旋律,她没能记住它的出处,只记得当初她刚嫁过来,晚饭后,沈炵坐在窗边,手里拿着本书随意翻看着,似能立时觉出她的疑惑,抬头看向她,眉目舒展,嘴角含笑,只应了声,“那是我爸喜欢的。”
沈炵着一身黑衣立在人前,垂眸念着悼词,身姿挺拔,声调低沉,平稳而清晰地念着每个字句,一旁的沈煜已泣不成声,他并没有片刻停歇,只是连续念着。那段相濡以沫,执念深情在他口中诉尽了,他没有破坏这份生死契阔的圆满,也就没有允许自己将一点悲伤参杂入其中。
沈炵记得,母亲最后说过对他很失望,岂能再让她难过?父亲最后没有留下半句话予他,可是对他的信任?那就当这些悲哀疼痛都不是他的,最后,他要用平静,予他们安心。
到仪式结束,沈炵没有落一滴泪,倒也无人在意,因为哀伤已足够浓重。他们只消记得那幅画像里渗着牵挂,琴音缭绕间透着哀思,只需晓得沈家掌珠悲痛欲绝,便不会有人发现沈炵的脸色愈发苍白,到后半程,手臂不时横在腹间。
这些,只有龚娉看着,只有她晓得他此刻有多痛。
龚娉知道他很克制,每次按压的时间都很短,神色自然,看不出半点痛楚。她只是控制不了自己的目光,忍不住在意,因为她清楚的知道,痛极时他的胃腹间是怎样的冷硬抽搐,而若非痛极,他是断然不会去理会的。
只是他还是那样立着,笔直坚定,断然不会倒下。她从来不觉得沈炵是个情志坚强的人,若要说是,他只是在不断强迫自己坚持。
夜半,沈炵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吞下止痛药,疼痛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药效也越发的差,他侧身靠坐在沙发上,手肘抵住扶手,身体向前倾,方能借力使劲握拳顶住胃部,控制不了喘息声阵阵,越发杂乱,几乎成□之际,他埋头咬紧了唇。
疼痛,似乎早就没了规律可寻,程度也超出了寻常疾病的症状,他徒然发现真的挨到这一刻,原来转圜的希望已是如此渺茫,他唯一心存侥幸的,便是几天后的那份病理报告能出现奇迹。
龚娉显然是累极了,回来后就昏沉沉
地倒头睡去,只是睡得极不安稳,皱眉辗转着,似挥不去梦魇。
想起那片火光刺目,身化白骨,生命被一下下击碎成粉末,一生的尽头原来真是这般的痛,留下的人,只能守着那方方正正的盒匣,茫然残喘。
他不知道如何宽慰,只来得及扶抱住自己妹妹骤然软倒的身形,沈煜望着他,眼中短暂的迷失过后,分明是惊痛恐惧,而后便晕了过去。他将她抱起交给椀书,她缓缓转醒之后,看他的目光带着无措回避,而对椀书却是依赖万分。他知道她怕看到这张同父亲尤为相似的脸,怕回到这个满是回忆的家。原本就想着让椀书带她离开,她如今只是先一步离开家而已,为何他已会不舍?明明能体谅妹妹同自己的骤然疏远,为何还是会觉得心痛?
疼痛稍缓,他才积聚了些气力,他知道自己该乘现在离开,却望着床上的人舍不得挪开步子,终究还是靠近。靠坐在床头替龚娉理了理发丝,整了下被子,抬手小心揉着胃,调整着呼吸,只怕动静过大会把她吵醒。虽知这些措施徒然无用,却奢望痉挛可以缓和些,控制在他可以忍耐的范围就好,他着实舍不得离开。
此时龚娉的梦里,是同样的一片火光,似在烧灼心肺,程缘血染衣衫的模样,沈却苍白瘦削的脸庞,还有从自己腹中落下的孩子,那团血肉模糊仿佛就在眼前,她用力卡住自己的喉咙不让自己尖叫出声,只听见耳边还是传来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她分不清是谁,又好像就是自己的声音,惊痛间,挣扎着睁开了眼,只见沈炵的面庞就在咫尺间,苍白憔悴至此,却还要为她忧心焦虑。
她注定是他的负担,即便白天她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午夜梦回,痛始终会泄露蔓延,予沈炵,便是雪上加霜,痛上加痛。
“没事了,没事了。”沈炵抱着她,轻拍着她的背,似哄孩子一般。
龚娉探手,便发现他身上的衣服全湿透了,冰凉凉地贴在他背上,即便如此,他还是语调柔和地哄着她,令她心痛难当,“你为什么不怨我,冲我发泄一下也可以,沈炵你不要再对我好了行吗?”如果他恨,她还可以把赎罪偿还当做留在他身边的借口,可是他的爱,却让她越发无地自容,悔痛交加。
龚娉挣扎着推开他,触及他冰冷的手掌时又忍不住握紧,拉过被子替他盖严,“我们怎么办……好像再没有办法走下去了……再这样,只会痛,一直痛下去……不会好。”
沈炵埋头沉默了良久,其间他越发凝重短促的喘息声被龚娉的啜泣声掩盖,他的手指在被子下用力抠着胃,似要捅穿胃腹一般,方能压
下心痛,“娉儿……可能也是怕这里……怕是……被回忆压得喘不过气……明天我送你回……住一阵子……好吗?”沈炵顿了顿,抿嘴压下欲脱口而出的□,剧痛快要淹没神志,他还是忍不住用轻不可闻的声音重复了遍,“缓一下……好吗?”
龚娉慌乱地将沈炵揽入怀里,用力搂紧了,发现他痛得身体直打颤,无论她怎样替他揉着胃,顺着背,亲吻他的额头,这种痛始终纠缠着他,也揪着她的心,她无措地抱着他,心中矛盾动摇着,如何舍得离开?只是她已无力给他宽慰,懦弱无助的自己留在他身边,只是让他痛上加痛,痛上加痛而已。
她习惯着还想问他,“我们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生生将这些话咽下,只是心下始终茫然的没有半点方向,她爱过的人,都让她觉得痛,只有沈炵,没有给过她半点伤害,却也只有他,让她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痛。
她还想问他,“前途末路,悔痛交加,明明已经没有办法在一起,只是我还是爱你,怎么办?”
第二天,沈炵送她回了原来的房子,送至门口,便停住脚步,只叮咛了句,“这几天好好照顾自己。”
龚娉抬头,已经生出了悔意,想拉住他,却只是皱眉,“你才是。”她明明知道他不会,偏要离开,也明明知道自己放不下,偏就是一股劲冲着,想逃。
沈炵眯眼笑了下,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转身,龚娉用力拽紧了门框,看着他一步步,离去。
亦辞了工作,交接异常顺利,也许本就是可有可无,再加上灾难骤降,满城风雨,谁不念她伤悲,不劝她节哀?
她只是沉默,脸上,怕是无悲无痛,痛极了,便麻木了吗?
离开沈炵,没有几天,时光似乎凝滞在了某一刻,她想寻得缓和,觅得出口,每天做的最多的,却是站在窗边发愣。
今年的樱花开得极盛,她记得往年只能隐约看到一点淡红,今时却望得一片绚烂。
这几日雨水难歇,她细细看着,仿佛能看到那些花瓣零落成雨,似泪。本是浅浅一抹红,以往悄然淡去,她不曾在意,如今繁盛了,再被雨淋凋落,便是连绵的哀愁。
她记得,去年这个时候,她和沈炵刚认识不久,樱树旁,他只是立在那里,嘴角笑意浅淡,目光柔和如水,最是寻常。她以为当时自己没有用心看,偏偏回忆是那般清晰。
当时断然不信心底的种子还能发芽,偏偏这段感情终究润泽开花,只是当初,她还不知,也许樱下邂逅本是不祥,早注定了的,盛世艳绝过后……
是芳华刹那。
门铃响起,她未来得及走至门边,又听见急促的敲门声。开门,便见严柔沉脸瞪她,侧身自顾自的挤了进来。
“怎么有空过来?”龚娉转身想去倒水,才发现厨房里半点热水也无,动作微顿了下,终究是笑,养成了习惯的,明明记得某人要喝热水的,怎么一过来,就都忘了。
“你们这算什么?分居?”严柔拉住她的手臂,站在她面前追问,脸上多了几分难以置信,“你们怎么还有空闹分居?”
闹吗?没有争吵,她和沈炵似乎吵不起来,她退一步,他便会顺势亦退开,两个人的矛盾挣扎都没来得及变作争执,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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