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春香》第45章


太上皇因而亲自召见了潘冬月,却见她儿子都已六七岁大,俨然一个娇美妇人,二人相视笑笑,倒很有些多年未见的挚友感觉。回想当年初遇之时,她还是个纯纯的天真刁蛮丫头,一忽儿却过去了十来岁光景,感慨之余便认做义妹,荣赐了封号。
穆容见潘冬月终于洗心革面,便也不再继续对她装做嫌恶,然而他亦是个不擅表露情爱的严肃之人,这厢他一言不发将她默默收在身边,那厢潘冬月却又拿娇起来,二人忽合忽闹,可急煞了一毛。
不过不用担心,一毛只稍一哭,他二人便再闹腾不起来了——原来都不是彼此无心,只碍着那一层赌气不去捅开的纸,纸破了,情就明了了。
眨眼已到了初秋,梁家玉环少奶奶传出喜孕,老将军府与光禄卿府接连大办酒席,接着廖家、卫家亦有了添丁之喜,一时间京城好不热闹。
只是那幸福的人们幸福着,怄气的人儿却亦继续别扭着。
彼时久在梁国避难的前越国皇太子——楚天殿下,亦率兵从燕国边境过境,将将灭了奸臣乱党,光复了楚越。作为楚天唯一的妹妹,只待春香分娩完毕,不日也将南归。
潘冬月搬离了香粉街,原百花楼二层靠窗的那间屋子如今只剩下春香一人。春香自是不用接客的,她的画儿如今很是值钱,银子自是不愁花。那老鸨因得了潘冬月的吩咐,明白春香的身份,将她捧得可不要太好。只是肚子已然九个多月大了,走路都很有些不便,每日的就只坐在走廊上吹着风儿,嗑嗑瓜子看看书,累了便回去趴着睡觉。
本来日子过得也算是悠哉,偏偏那花小侯爷很是碍眼,明里暗里的总要寻自己不痛快。
入夜的香粉街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脂粉浓香,春香今夜肚子一阵阵的痛得难受,那潘冬月说好了要来又不来,春香睡不着便独自坐在长廊上吹风。她如今早复了女子身份,着一件月白色对襟暗花小褂,胭脂红的宽松褶子长裙,长发在脑后用簪子松松绾做一个莲花髻,不施粉黛却自成一道清逸风景。
百花楼对面新开的翠香阁如今生意好到不行,正对着春香窗口的那一间,一名妖妖娇娇的姑娘正将手中的美酒往身旁的华服公子嘴边递去:“来呀~花小侯爷你每天晚上都来咱屋子,却从来不肯正眼看奴家,真真扰了奴家心酸~”
然而她着这厢软着骨头撒娇,那倾城公子一双凤眸却依旧定定的凝着对面长廊上的孕中小妇,两道俊美深凝着,那么出神的,也不知道到底在想着什么。
姑娘看着不高兴了,对着窗口扬声道:“哟~,我说寺春公子啊,你这一忽而的从个爷们变作个孕妇可不打紧,如今肚子肿得这样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蹦出个妖猴子来,可别把我们花小侯爷的魂儿也吓没了呀,哧哧~”香粉街上的女人说话向来刻薄,吃了醋的就更刻薄了,嘴里头损着人,边说边走过去关窗子。
只那抚窗的手却被凭空扔来的筷子重重一击,痛得她“哎哟”一声叫唤。
花云间幽幽道:“本侯爷一向最是喜欢溜猴逗鸟,你替我问问她,那肚子里的小猴生出来卖是不卖,若是卖,又值多少两银子?”一双凤眸定定凝着春香,嘴角挂着戏谑,且看她又如何皱眉生气甩袖子转身回屋子关门关灯不理人。
臭小子,这会儿可没功夫同你怄气。
春香白了花云间一眼,她这会儿肚子疼得难受,两眼巴巴地向路口望着,只待潘冬月快点儿将那传说中“马到成功,一炷香功夫就弄出来”的产婆接来,自然没有心思搭理他。然而那潘冬月久久的还是不见来,春香很无语,怕是她又才刚刚与穆容先生斗完一场嘴,正拿娇着迫着人家哄她吧,该死的,这肚子怕是今晚要生了,不如自己下去命人请大夫罢……
当下扶着肚子趔趄着就要下楼。
臭丫头,说一句软话就会要了你的命么?
花云间心里头被挠得又恨又痒,这些日子他每日的来香粉街上吃着花酒,心意昭然若揭,不信她看不出来,偏这恶女就是对自己百般不理不睬,实在挠人。一边恨不得将她揉在掌心狠狠欺负,一边却又怜她如今身子不比一般,只得按捺着,等待他日百倍“补偿”。
他是早已从潘冬月处知晓了来龙去脉的,知道那个孩子原来是当日二人一场半成云雨枝下的亲生骨肉,想不到这臭丫头嘴上讨厌着自己,末了却竟然还是将他的骨肉留下。心里头早已原谅了她,却又恼她对自己的不理不睬,还有这两世挠心挠肺的折磨,有心将她晾上一晾。为着这辈子不再如前两世一般被她吃得死死,他宁可暗里头对她诸多照顾,明面上才不肯对她先将面子拉下。
然而瞅着春香那亦步亦趋的模样,心里头又慌张起来,心里默默数算着日子,怕是这几日该到时辰了。
见对面的门关上,灯亮了又灭,心里头没来由的“咯噔”一跳。因着前两世的坎坷,还有那还未及世便化在腹中的骨肉,怕这一世又着了老天爷的算计,那玉骨花扇将将一合,撂起下摆急急的下了楼。
百花楼前老鸨正招呼着姑娘们揽客,见着花云间来,好生热情:“哟~花小侯爷,这是哪儿的春风将您吹到了这儿,来来来,楼上请~”
“我让你伺候在她身边的人呢?你弄去了哪里?”花云间不耐烦地拍去她的鸡爪手,倾城容颜上可不见一丝笑容。
老鸨被唬得一愣,她财迷心窍,见那伺候春香的姑娘看着清秀可人,便悄悄使人下了迷药,送去了柴员外的房里。然而这话她可不敢说,只结结巴巴道:“这这这,哎哟,老身今日生意好得紧,实在也疏忽了……”一边说一边抓过花云间的手往脸上打。
“哼,回头爷再找你算账。”花云间心中焦急,便嫌恶地瞪了她一眼,蹬蹬地上了楼梯。
二楼拐角的房间果然房门紧锁着,里头光线昏暗,人来人往谈笑欢语间依稀似有痛苦申吟从里头渗出。
“阿寺、阿寺——,快开门——!!”花云间上前拍门。
门却是听不懂人话的,一动不动。靠得近了,里头的声音逐渐清晰,花云间凝眉细听,果然听到她在叫唤,那痛苦的声音忽高忽低,绝望极了:“啊——,好痛!花、花云间……救我,啊——”
门边儿竟似有一汩红液袅袅蜿蜒出来。
该死的,怕是真的要生了!
该死的,这会儿才知道唤我!
方才既然已经疼成那般,说句软话你又能如何?
“你这个恶女,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看我如何让你生不如死!”花云间一脚踹开门奔进屋中。
干净的茶色木地板上果然躺着满身血污的春香,原本红润白皙的脸颊上此刻布满颗颗豆大的汗珠,两排贝齿紧咬着下唇,好似忍受着人间最大的痛苦。
那一抹胭脂色的褶子裙下蜿蜒着带水的鲜红,看得花云间触目惊心,这样的场景,就彷如前世,他将她的骨肉化为血水,然后眼睁睁看着她将自己的记忆忘尽,只身去赴了她的新生。
这会儿哪里还记得要去晾她,一弯膝便扶起她的身子紧紧揽在怀中:“混蛋……每次都这样,让我恨不得将你碾死在掌心里。”
嘴上狠着,眼睛却湿润了,他看到那裙下蠕动起来,他知道那将要出来的就是自己与她的骨肉了……他们的骨肉,等了两世,终于等来了重见天日。
“啊——,别,别动……”春香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素净的手指紧紧拽着花云间的袖子,将凌乱的发髻埋入他宽宽的胸膛:“生了……还给你,就不欠你的了……花间。”嘴角勾起一抹笑,那般虚弱却又满含着怅然与欣慰。
她叫他花间?
“你……记起来了?”花云间心口一颤,一股说不出的绝望顿时溢满了全身——他记得的,她每次叫他花间,便是将要死了。
少年绝色容颜上浮起绝望的狠戾,恶狠狠咬着牙道:“恶女,你听着……若是你此刻敢死去,我便立刻将我们的骨头溢在你怀里!你不要的,休想赖了与我!”
唉,都当了父亲的人了,还是这么冲动置气,哪里像个居家立业的男人?
春香心里头软软暖暖的,身体却累极了,徐徐闭了眼睛:“方才谁说的,让我生了小猴子便卖与他戏耍,此刻又不肯承认……算了,不与你奸商一般见识。”
门外传来噼里啪啪脚步声,听到潘冬月那女人一路气喘吁吁仿若唱歌般欢快的声音:“春春啊……阿香……来晚了来晚了,你干爹他愣是与我吵嘴,那产婆走路又慢……哟,怎得一气生了两?”
女人有了爱情,连声音都滋润起来。
春香在梦里轻轻勾了勾嘴角,她看见哗啦啦的溪水边,有少女小袖轻绾,婷婷歌舞——“北方有佳人,遗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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