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情事》第50章


卫少儿过来劝道:“清早风大,公主还是回内室取暖吧,倘若感染了风寒,可是不得了的。”阿茉笑道:“少儿你倒越来越像卫娘了。”虽是这样嘲笑,也就往回走去,掀起帘栊时,恰好看见一个青年侍卫送进一封书信来,直接交到了门口的侍女的手中。
阿茉见那侍女与外人很是熟稔的样子,毫不退避,心中有些不快,回到室中,饮了口茶,便责备那接了信进来的萱萱道:“我虽不甚理论家事,你也要约束众人些,莫要闹出事端,被人耻笑了去——怎么方才那侍卫就这样一直走进内院中来?还与侍女说笑?”萱萱忙笑辩:“别个侍卫自然是不许进来的,方才那个是卫青,因为从小在内院当差,与众侍女熟识,所以大家都不避讳他。公主既这样说,以后就不许他进来就是了。”
阿茉听这样说,奇道:“卫青不是从军归来后,论功赐了郎官的职衔了吗?怎么又回府做了侍卫?”旁边的卫少儿叹道:“奴婢的这个弟弟,天生的孤僻性子,说是不会做官,与那些贵人处不来,还是在府里当差好。前日便求了君侯,编到侍卫中去了。”阿茉微笑道:“自他回来,我还未曾见过他,既如此,唤他进来。”
府中的侍女都喜欢卫青,立时萱萱便出去派人传唤卫青来,不多时,卫青一身紧束,进来给阿茉行礼。阿茉抬头细看,见卫青已经不复当年青涩少年的样貌,他今年十八岁,身体健硕颀长,隽眉朗目,气质沉稳练达,眉宇间还留着些塞外的风霜痕迹,显得比同龄人更为老成持重。
阿茉笑谓少儿:“一年多不见,卫青竟长成了男子汉,可见男儿从军,益处良多。只是……”她转而对卫青说道:“你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为何放弃前程,放着朝廷的官职不做,反而回府做个小小的仆役呢?”卫青原本被公主召见,很是激动,听到“成家立业”四字,却觉得刺心,只低头答道:“卫青母子姊弟皆深受公主恩典,愿意终身侍奉公主,别无所求。”这话阿茉以前也听卫青说过,只不曾想到他如此当真,却也有些动容,便温言说道:“虽然你有如此心意是好的,耽误了你的前程,孤还是过意不去,若以后有机会,孤自当举荐于你,你不可再放过。”卫少儿连忙拉着弟弟跪下谢恩,卫青虽不情愿,也只得领命。
阿茉便吩咐卫青可以如从前那样自由出入内院,不必囿于门禁。卫青退出暖阁,阿茉便将方才的书信打开来看,原来是姑母馆陶长公主又要宴请宾客了,说是那位董君排演了新的歌舞《玄鸟》,想要在众贵戚中炫耀一番。可是近来皇帝听从儒生董仲舒所言,革除弊政,头一条就是“列侯就国”,于是京城中有封国的诸侯,除非有皇帝或者太后的特别旨令,便都不被允许再赖在京城不走,有资格收到长公主请柬的诸侯贵戚大为减少,阿茉便变得不可或缺。
此时阿茉微微翘着嘴角,读着姑母辞气殷切的书信,知道自己势必要走着一趟了。她向卫少儿吩咐道:“赏赐来使,孤午后赴席,命卫青侍卫跟随吧。”卫少儿答应一声,脚步轻盈地出来。她前些日子为妹妹子夫伤心担忧,今日见弟弟重得公主的喜爱重视,心情才开朗了些,当下出来找卫青传话。她少年时风流无忌,待得遇见东方朔,辜负了一片真心,反倒看破了红尘般,只服侍主人、操心弟妹、养育自己的儿子为事,从前的风花雪月尽情抛掷,所以她出来内院,到侍卫值宿处去时,看到一个侍女正在墙根处与卫青痴缠,反而吓了一跳。
她想原来这些事情,我不来做,总还是有人来做的。这样想着,不禁扑哧一笑,那侍女受惊跑去了。卫青又窘又羞又怒地整理方才被扯皱了的箭袖和扯松了的腰带。卫少儿故意叹道:“我说近来内院的侍女们都疯魔了一般,得空就往侍卫值宿处跑,原来侍卫中新增了个漂亮的小伙子,怎怨她们不动芳心呢?”
卫青只“哼”了一声,却是不屑于辩解。卫少儿留神打量自己的这个小弟弟,越发对他的相貌感到得意,继续打趣道:“你还别说,我每常都跟人夸赞长公主那里的董君是天下最漂亮的男子,现在看来,青弟的俊美不输于那董君,而那董君比我青弟却少些男子气概了。”
那卫青在军营中就因为过于出众的相貌而饱受揶揄,因此特别反感旁人夸赞自己的容貌,以为男子本不应生得美丽,此时便不耐烦地扭头躲开姐姐抚摸他脸颊的手。卫少儿呵呵笑着,将公主的旨意告诉他,卫青默了默,方才问道:“姐姐,怎么公主那么喜欢看那个董君呢?是因为他的舞跳得好吗?”卫少儿不以为意地答道:“歌舞只是幌子——若论舞技,这京城里无人能比得过我家的子夫——长公主喜欢他,不过是因为他姿容美丽,就是咱家的公主,也是喜欢漂亮的人儿呢。且不说府中的仆役侍女都要长相清秀的,只先后两位君侯,便都是姿容出众,俊美非常呢。”
卫青不再做声,他年龄渐长,又出兵放马,长了见识,不似少年时的懵懂不通世故,已经学会不对主人妄加议论。然而与先君侯曹时相比,他实在是不喜欢现在的主君夏侯颇。他从见得阿茉第一面起,就存了仰慕之心,但却绝无非分之想,一来是他年纪尚小,二来他以为温雅俊美如天人一般的曹时,正是公主的良配,自己是连远远观望的资格都没有的,但得终身服侍在近旁,也就心满意足;可是曹时殁后,那个孔雀一样爱炫耀羽毛的夏侯颇竟得了公主的青睐,令他实在难解。他不懂得经过了曹时那样的男子之后,怎么可能还有别的男子能令公主动心,他想那夏侯颇定是采取了些龌龊手段方才得逞的。
虽然午后有些倦怠,阿茉到底还是穿戴上华丽的服饰,带上成群的侍女,摆开车驾赴了长公主府的宴会。卫青骑着一匹高大精壮的乌骓马,随护在车队旁边。见惯了塞外风沙,这京城中的繁华奢靡,让他一时难以适应,然而看看那层层叠叠的锦盖、密密匝匝的仪仗簇拥下的公主的马车,他又觉得本该如此——她天生就是如此尊贵,不论怎样的奢华都是不过分的,换了别个人便当不起。
如同一场好戏开场一样,长公主派了她最宠爱的董君在门口迎接平阳公主,这种接待按说是失礼的,但是因为长公主对董君的重视已到了无可复加的地步,甚至打开府中的金库,让董君随意挥霍,予取予求,因此如今京城中的士大夫竟都把能与董君结交做为身份的象征。
卫青冷眼看着那个美丽得如同女子的男子,恭顺地拜伏于地,在阿茉含笑命他起身之后,又殷勤地快步上前,越过众侍女,去扶阿茉下车。阿茉的柔胰在银狐披肩下若隐若现,轻轻搭在董君的手腕上,那实在不像是男人的手腕,那样的纤柔细腻的肌肤,即使生在女子身上也不为过,卫青感觉自己的汗毛直竖。他不明白那样一个妖异的男子有何可爱之处,公主会若无其事地倚靠在他身上,走进府去。
卫青的目光追随着阿茉的背影,那摇曳的身姿有傲视独立的品格,却在这个弥漫着淫靡气息的府邸里有些模糊不清,傍晚摇曳的灯火摇晃着宾客仆从们的影子,他可以看到阿茉在轻笑、在调笑、在嗔笑,与那个眉目灵动、话语可心的董君。这样的阿茉他有些不认识了,他想从前公主绝不会如此注目于那样低贱龌龊的伶人,这全都是那个夏侯颇的错。
长公主满脸笑容地招呼阿茉坐到首席,酒宴开始了,董君的舞蹈果然是美轮美奂,被宾客们久久赞誉,然而卫青却一眼都未曾瞥过去。他凝望的始终是首席中的阿茉,在被衰老荒唐给彻底俘虏了的长公主身边,阿茉越发显得青春娇艳、风姿如神。
宴会在歌舞中掀起一轮轮的浪潮,在美酒的灌溉下,众宾越来越放浪形骸,随着夜色的加深,堂中的灯火全部点燃,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倏忽而下的大雪似乎把众宾的情绪推向了高潮,卫青眼看着那个董君将烂醉的长公主轻轻放倒,然后斟满一杯酒,膝行向阿茉而去,他感到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曾经在边塞所感到的强烈的杀意,此时突然充盈了他的心。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佩剑。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紧张激动得发颤的嗓音,拉长了调子喊道:“天子驾到!”董君手中的酒杯猛地倾斜了一下,淋湿了他的半边袍襟;半倚在案边的阿茉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清秀的眉间有着一丝的了然;长公主在醉意朦胧中被侍女们搀扶着起来接驾;众宾客丑态毕露地整顿礼服、扶正冠帽,摇摇晃晃地伏地三呼万岁。
刘彻就这样大步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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