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鬼之朱色人间》第52章


他声音怆然又苍凉,心酸无比,“他们到底,活着,还是已经死了呢?”
朱碧站起来,“你其实很确信,‘微雨城’和它的城民,已经死了。而现在的‘微雨城’,你只能说它和以前的‘微雨城’非常像,可是事实上,真正的‘微雨城’,其实是那被你亲手挖出来的坟场。你的亲朋好友们,他们在那里安眠。”
老人垂着头,默默无语。
谢起也站起来,突然问,“城中有没有一对夫妻,男的是术士,姓刘,他的妻子来自异乡,叫曼砂……”
老人缓缓点头,奇怪地看着谢起,“有的。你说的是刘先生,他是我们城中有名的术士,远近好多道士什么的都喜欢找他。虽然我们这些老百姓,根本不懂他整天什么也不做,有什么厉害的,且他性格怪癖,从来都不跟我们多说话。但当年,也算是我们城中一个知名人物吧。后来,他娶了妻,更是和妻子住的离我们很远……可是即使是学会通天法术,灵力高强又有什么用?他终究是人,不还是死在十年前的瘟疫中吗?他并不比旁人好很多。”
老人张开话匣子,便不停。他确实好多年没跟人说了,谁会相信他看到的呢?眼前这对年轻夫妻感兴趣,他便想把所有的秘密都说出来,絮絮叨叨,永不停歇。
谢起拉着朱碧欠欠身,向老人礼貌一点头,便转身欲走。老人却似想起什么般,突然道——
“……对了,有一件很奇怪的事,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想透。那晚,我在坟墓中哭泣的时候,看到树梢后有一个五岁小姑娘。她的脸在丛树后一闪而过,我追过去时,已经看不见了。后来我想着,刘先生夫妻都死了,他女儿自然也活不成。我看到的,应该只是幻觉。我一直以为,那一晚看到的,是幻觉。可是你们,会不会告诉我,那晚我看到的,并不是幻觉?”
“静女没有死?!”这是朱碧的第一个反应,当即转身看着那个老人,“在当年的那场瘟疫中,只有静女逃过一难吗?”
老人笑,“坟场没有她的坟墓,不是吗?我也想知道,静女是不是还活着,活在那个我永远不敢去往的‘微雨城’中?”
谢起慢慢道,“我也不知道,但我想,我们马上就会知道答案了。老人家,你不妨跟我们走一趟。你可以等在那座城池的外面。而我们,将进去揭穿真相。”
老人缓缓地点头,一个劲地点头。这么多年,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刻。他终于站在了真相之外,只要一推门,便能知道所有答案。但其实,他心中或许已经知道答案,只是不敢承认而已。
第二日,谢休下来,发现他们的马车,又多了一个老人。谢起说,“你不是一直可惜静女吗?我们现在就回去,带静女离开那里。”
因为,静女可能真的是记忆之城里,唯一活着的人。她身上有起尸书,她和所有人都维持着特定的距离,她安静而寡言,她对一切事物都没有好奇心——静女,她可能和眼前的老人一样,目睹了当年的过往。而她,更可能是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那座繁华的、和所有城镇一个样子的“微雨城”,在妖魔界,被称之为“沙城”,也叫“记忆之城”。整座城,都是一座死城。只有一个活人,在里面,很多年了。
很多年前,他师姐就写信,请他带自己的女儿离开。
而现在——
谢起微微吐口气,他们,马上就能看到真相了。
、第50章 飞沙散去
谢起和朱碧他们再次来到记忆之城。城门依旧;人迹荒芜,和之前没几样区别。留下老人家独自坐在马车中等待;其他三个人,重新进入了记忆之城。
还是离开时的模样,直到来到篱笆墙外。那对夫妻坐在院中喝茶,绿衣少女坐在他们对面,一家三口都在。
“静女……”谢休招手要打招呼;被朱碧噤声。
他们看着那院中三口;静静无声。
妻子倒茶,“静女,来;你出去玩了一天,喝一口。”
静女用珠玉落银盘的声音,慢慢地说,“我不累,不渴。”
丈夫笑道,“你娘为你煮了好久,可不要浪费她的心血。”
朱碧有些讶然,原来,那个面具男子,面对自己的女儿时,并不是如外人那般沉默寡言?而那个从来不主动说话的谢起师姐,也会主动和自己女儿说话?
然后,他们看着,那对夫妻陷入沉默,静女也沉默地看着。
风缓缓过,静女轻声,“再来一遍。”
妻子倒茶,“静女,来,你出去玩了一天,喝一口。”
从朱碧他们的方向,看到静女就那么安静地坐着,侧脸融入黄昏中,看不清表情,但她没有再开口。
丈夫笑道,“你娘为你煮了好久,可不要浪费她的心血。”
静女看了半天,又道,“换一个。”
谢起和朱碧感觉到风沙起,院中情形竟然开始变动。再停下来时,少妇拿着一件小衣,笑盈盈,“静女,来,试一试。”那是小孩子才穿的衣物,像静女这么大,根本已经穿不了。
静女道,“我穿不下。”
少妇却不理她,只道,“来,穿起来真好看,我的静女是天下最漂亮的孩子。”
丈夫笑道,“你别总是夸她,小孩子不经夸。”
这个情形,又重复了好几遍。然后世界沉寂,一家三口又陷入沉默中。
谢休已经惊呆了,愣愣地看着,说不出话来。而朱碧和谢起,经过流光的古画后,已经猜到这是怎么回事了。只是这里的过往回放,一遍遍地重复……却是随着静女的心意改变吗?
黄昏下,静女站起来,绕过那对夫妻,向屋中走去。然后她感应到了什么,转身,看到了篱笆外的谢起他们。她漂亮的眉眼染上一层淡金色,却抿抿唇,“你们来了。”
朱碧和谢起走进来,看着她,没说话。谢休却迫不及待地奔过来,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看,“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哥哥说,你身上有起尸书。静女,你不是人吗?”
静女道,“原来你们连这个也知道了。”
朱碧问她,“你曾经说,你不能离开这里。你是被困在这里么,静女?”
静女慢慢摇头,缓缓道,“这座城,是我父母用生命化出来,用来保护我的。其实我也一直不知道,我早忘了当年的事。直到最近,叔叔你们来到这里,带来奇怪的讯息,我才慢慢的,想起了当年的那些事。”
她的说话声音很平静,像是所有事都和她无关一样,“我赖以生存的沙城,是根本不存在的。”
五岁的静女,对父母的认知,并不比同龄孩子更深。她只知道,那两个大人,会无条件对她好,会永远原谅她。他们不要求她做任何事,她每天,只需要乖乖吃饭,睡觉,然后出去玩,回来后沾着一身汗,又哭又闹地洗澡,睡觉。第二天,又重复这样的生活。
并不会觉得幸福,因为根本觉得理所当然。
“我娘为什么对我好?我是她的女儿,她当然要爱我了,她不能不爱我。”
“我爹老是不跟我说话,可我喜欢跳到他身上,撕他的书。反正他凶我,我只要大哭,他就拿我没办法。”
“爱?我才不爱他们呢,天天要我读书练武,要是没有他们,我就更开心了!”
五岁的静女,不知道什么是生死。
有一天,她爹娘再也不许她出门玩,她闷在家里,哭哭啼啼,可爹娘就是不理她。爹娘在屋外说什么,她爬下床,从门边摸过去。在院子里说话的娘看到她,愣一下,过来把她抱到门槛上坐下,从怀中找出一袋茴香豆给她,低声,“静女,爹娘在和人商量事,你乖乖的,不要说话。”
她点头,坐在门槛上吃东西,温暖的灯从她身后的门缝里流淌出来。她仰头,看到爹娘在和一个女人说话,嘀嘀咕咕,什么“死了”“瘟疫”之类的。
她咀嚼着葡萄干,用不谙世事的一双黑眼珠看着尘世,父母和人不停地说话,摇头,送东西,叹气。然后她觉得好累,昏昏睡去。醒来时,星光下,发现爹抱着她,她抱着茴香豆,她被送进暖和的被窝里。
小女孩打哈欠,“爹,我娘呢?”
父亲给她换衣裳,说,“外面有事,她出去了。”
小女孩想说“她不能扔下我出去”,可是实在好困,她在父亲的哄声里睡觉。迷迷糊糊中,她嘟囔,“爹,谁死了?”
父亲没回答她,或许回答了她,可她那时候太困了,没有听懂。
后来,生活越来越压抑。她蹲在篱笆口,已经知道什么是死亡了。外面那么多人天天被白布盖着送出去,被火烧死。爹说,死了,就是再也没有了。
静女第一次觉得恐惧,为什么会再也没有了?有一天,她也会再也没有了吗?
静女和爹娘的身体都越变越差,她再也没有心思去蹲在篱笆口了。她天天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被爹娘喂好苦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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