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特未成年》第10章


“不,我是第二代移民,我父母是泊夫蓝人,但我出生在雾都。”
“我可以问一下吗?那个六芒星是怎么来的?”
“我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你可以想象到一个孤儿为了维持生计能做些什么。偷窃,然后入狱,就是这样,我得到了一个六芒星。”
“对不起……”
“没关系,遇到你,我很高兴。一个真正的泊夫蓝人,一个真正的女巫,我已经多久没有遇到同伴了。”
“是的,你知道的,对巫师的迫害从来没有停止过,我们必须小心的隐藏身份,很多时候我们擦肩而过却不知道对方是同伴,真是可惜。”
我们盘腿坐在地板上,围着蜡烛聊天,烛火只是小小的一朵,我却觉得温暖极了。
自从来到这个岛国以后,我时时刻刻都在担惊受怕,害怕哪一天身份被揭破,噩梦就会到来,像今天这样遇到一个同样身份的人,一起聊起属于我们的话题,这样的经历还是头一次。
就像他说的那样,同伴。是的,我们是同伴,所以什么都可以不顾忌,彻底敞开心扉。这样轻松的心情,让我觉得胸腔都被洗涤过一般,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干净通透。
我愉悦地大笑着,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尘封在记忆中许久。忽然回想起,十四岁之前,在泊夫蓝的时候,我也曾是这样畅快地大哭大笑,毫不做作。然而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不敢袒露自己的情绪,变得优柔寡断,懦弱,胆小,变得连自己都讨厌这样的性格?答案再分明不过,是的,从离开泊夫蓝之后,离乡背井隐藏身份的生活慢慢让我变成只会逃避的家伙。
“那么,那个是怎么回事呢?”我指了指床边他脱下来的女装。
“为了生存。”他沉默了,烛光下,他的眉眼有些黯淡。
“对不起。”我小声道歉,本来还想问一下他手臂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怎么也问不出口了。
“你不需要道歉,黛西。”他抬起头,朝我笑了笑,翡翠绿的眼睛璀璨地像是被阳光照耀的森林。“跟我聊聊泊夫蓝,我从来没有去过那里,但是总是会梦见它。”
对每个巫师来说,泊夫蓝就是他们的故乡,无论他们出生在哪里,泊夫蓝都是令他们魂牵梦萦的地方。那是黑暗君王沉睡的地方,君王最后的领地,也是巫师们的圣地,虽然时至今日,这片圣地已经衰弱了,不复百年前的荣耀,但只要它存在一天,就永远是维系着巫师们的精神纽带。
我向加西亚描述泊夫蓝的美丽和繁华,那些纵横整个城市的弯曲水道,那些涂金抹银的贡多拉,精力充沛的船夫们高声放歌。下雨的时候女孩子们穿着高底的木屐走过石头桥,古老的房子墙壁上爬满了被河水冲击上来的贝壳,像是一幅幅抽象画。水手们和玻璃工坊的工人们得空就聚众斗殴,倒霉鬼们接二连三地被丢进河道中,警察吹着哨子扬着警棒冲进人群做着徒劳的努力。
还有狂欢节,怎么能不提到狂欢节呢,到那个时候所有的人都喝醉了,穿着绚丽的服装,戴着华丽的面具狂欢。每个人都是朋友,不再有仇恨,也不再有悲伤,那是个被快乐和幸福充盈的节日。
我滔滔不绝,他听的认真,蜡烛一寸寸矮下去,我们却都不知疲倦。
不知过了多久,我俯倒在地板上,困顿地合上了眼睛。
朦胧中有人为我盖上毯子。“谢谢你,黛西。”
我带着微笑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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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年前,一位伯利恒的哲学家说过,渴求其他人的认同是人类的本能。
如今,我懂得了这句话的含义。来这个岛国这么多年,为了隐藏女巫身份,我从来没有对谁敞开过心扉。即使在在土伦监狱,大家都知道我的身份,但是无论怎么样对我友好,还是有些微的忌惮埋藏在他们心底,这是人们对异类的防范。反过来说,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在防范着这些在历史上曾经迫害过女巫的普通人呢。
我没有真正的朋友,我总是忌惮着这个世界,每一天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现在,有一个同伴出现了,他和我有一样的经历一样的身份,他知道我的秘密而不会出卖我,我可以信任他,可以把心底的话都告诉他。
这种相互信任的关系是我自从踏足这片土地以来从来没有过的经历,初时,我欣喜若狂,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喜悦慢慢沉淀,转化为一种沉厚的宁静,用这种宁静的心态看出去的外界不再像以前那样可怕,我开始学会接受这个有杂音的复杂世界。
“黛西,你在想什么?”
加西亚现在正以塞西莉亚小姐的模样坐在玫瑰大剧院的私人化妆间里卸妆,他是天生的演员,当他穿上女装的时候,连知道他真面目的我都无法辨别真假。
镜子中倒映出来的那个人分明是一个带着一些刚毅棱角的美丽女人,这些刚毅的线条不但没有让人起疑,反而为“她”增添了迥异与其他女子的独特风情。
如今,他已经不会再避开我独自梳妆穿衣了,甚至还许可我帮助他。
我把卸妆油倒在化妆棉上,一点一点为他卸去浓重的舞台妆。“我在想……”我忍不住笑出了声。“我在想我真是个幸运的人。”
那对长得有些过分的睫毛在我的手掌下扇了扇,他的声线低沉到煽情。“幸运的人?一个在土伦监狱度过了最美好十一年的人竟然会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
“可是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生活还在继续不是吗?不是每个漂泊在外的女巫都能找到同伴的,从这一点上来讲,我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我低声说,“我很感激黑暗君王能让我遇到你,加西亚。”
他什么都没有说,真是凝视着镜子中的我们。
而且……我的思绪飘远了,阿尔伯特少爷又要求我回到他身边,这已经比我奢求的多得更多了,简直让我觉得像是在做梦,这难道不是幸运的最好证明吗?
是否要答应他?我犹豫不决。换了以前的任何时候,我也许会在第一时间奔向他。可是现在不同了,他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他讨厌我。这样不加掩饰的残酷扼杀了我回归的自信,更何况,如今的我已经有了同伴,不再是孤单的一个人了,和阿尔伯特少爷的残酷比较起来,我更眷恋同伴带给我的温暖。
“那次拜访怎么样了?”加西亚突然问。
“嗯?”我的动作停了停。
“上个星期,你向我请假的时候说过要去拜访以前的雇主,不是吗?一切还顺利吗?”
“是的,我的确是去拜访拉斐特伯爵了,伯爵他……”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否该将事情和盘托出。
“对不起。”他笑了笑,“这是你的私事,我不该过问。”
那种有些落寞的表情让我觉得心有愧疚,我不该隐瞒着他的,事情本来就和他有一点关系。
“不,其实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放下化妆棉,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伯爵要求我回到伯爵府,重新为他服务。”
“哦。”他沉默了。
门被扣响了,是仆役送来了红茶和糖。我接过托盘将它摆放到化妆台上,加西亚已经进入了更衣间。
“那么你的决定呢?”糖块在红茶杯内溶化的时候,我听到他的声音从更衣间内传来。
“我……我需要考虑一下。”我垂下了头低声说。其实,我是没有自信。阿尔伯特少爷真的需要我吗?如果我回到了他的身边,他却发现我对于他毫无帮助呢?他会毫不犹豫地将我赶出门吧,这非常像是他会做的事情。
我是那样地仰慕者他,可是同时对他的信任却低到零度以下,真是矛盾的情感。
比起这个,我更害怕的是那句请求我回去的话其实是一句玩笑,也许他现在已经改变了主意。
这些天以来,他有时候会和安德烈先生一起来拜访加西亚,但是对于我的存在,他再也没有过问一句,权当没有我这个人,甚至连视线都不曾往我身边瞥一眼。
也许,那真的是一句随口的玩笑吧。我真是愚蠢,竟然还当真了。
我将脸埋在手心中。
更衣间的布帘拉开时发出轻微的嘶声,加西亚的脚步停在我身边,他的手轻轻按在我的肩膀上,那种重量感莫名地让我觉得安心。
回到公寓后,我从门房那里取来了离开期间信差送来的书信。
大部分都是加西亚的,但是其中有一封却写着我的名字。我撕开那熟识的火漆封印,从中掉落出来的是一张金色的请柬。
即使有了上一次下午茶的冲击,我还是怔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以后,我跑到加西亚的房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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