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何心》第34章


我支撑着坐起身来,眼看着就要撞到那层冰壳。没想到,那冰壳看着坚硬,却随着我坐起来,自己破碎了,那冰似乎是受到什么气体的挤压,像玻璃似的碎了一地,却不见那些碎片融化,想来是温度足够低。
“你醒了?”还未等我弄清楚眼前这是什么情况,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清脆响起。我回头看去,是君潋。水君站在她身后一步远,正在仔细地打量着我。
君潋见我转过头来,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我意识到有些不妙,就往自己脸上摸去,摸来摸去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往水君那里看去时,却发现他看着我也是一瞬间的失神。
他皱了眉走过来,把我揽在怀里,把我的脸按在他的墨色衣襟里。我听见他对君潋闷声吩咐道:“从此之后,不要让任何镜子出现在阿连面前。”
“洛子欺,我很丑么?”我拧着眉毛,盯着洛子欺。
洛子欺被我盯得浑身发毛,尴尬笑道:“不丑不丑,就是五官精致得有些不自然。”
“呸。”我低下头去喝茶,苦笑了声说道:“丑与不丑,都是如今这个模样了。”
洛子欺思忖着说道:“听你描述,这八十一天的法术,应当是失落已久的造神之术。因为那琀珠只有一颗,所以这造神之术,只能用一次。也亏得君潋带着云池宫把这种法术摸索出来……你的面容,恐怕就是因为这猛烈的法术毁掉的。”
我点点头,这世界便就是这样,给你强大的法术,就必然要收一些东西回去。
洛子欺他说得不错,那果然是造神之术。从那塔中出来,我便也是神了,是瞬水的神。塔门一开,我见万人祭拜,匍匐于我脚下,如蝼蚁一般。
第淼下令,国人均要为迎接“昭水之神”的降临而沐浴焚香,前来朝拜。而那时被拥在人群中,被山呼神祇的人,正是我。
浑身的伤痛还没有退却干净,就被套上了异常艳丽的服装,拥上神坛的我,看着那些人如大赦般的欢庆,只好皮笑肉不笑的勾了勾嘴角。
水君在我身后远远站着,空旷渺茫的目光里,不知道藏着什么。
就算如此,就算那日站在高台上,就算身心俱疲又死过一次,我还是想转身抱住他。可是我们彼此都这样远远站着,谁也没挪步子,他先垂了眸子,我眼睛一热,终于泪流满面。
三日之后,帝君一道圣令,说要与暮焰决战,昭水之神奉命赴前线。
听说别人出行,帝君总会来酒饯,表示爱才之意。我站在城下,等了两个时辰,仰面看那城楼上,只是一片皑皑的白衣守城军官。
再后来,有人送来一柄弓箭,名为冰火聚魂弓。我伸手托在掌心,来人说,这是帝君给我的。
我当即把那弓箭扔在地上,吼道:“他人呢!我要见他!”
来人似乎是预料到,低着头垂手作揖,转身离开,再没多讲一句话。
我仰面看着那城楼,掌心般大小的雪花飘忽在天地间。而我要等的那点墨色,始终没有出现。
“洛子欺,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你有没有被一个人骗过。”我紧紧攥着手里的瓷杯,仿佛要捏碎了它我才舒服一般。
洛子欺皱了眉头,低头看着茶杯。过了良久,才忽而笑起来,他抬起头来,明媚说道:“我知道了。”
我被他这反应搞得有点来气,原本指望着他能同情我两句,可他那样子,却半点没有安慰的样子。我叹了口气,没什么心情跟他闹,只是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他眯了眯眼睛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我说我自己也有问题想知道?”
我点点头,他继续说道:“你知道,我的问题是什么?”
我有点烦他这神神叨叨的模样,皱眉道:“快说。”
他便说道:“我是瞬水的一品医官,所以我为帝君也诊过病。连锡,这世上的五个国家,每一个国君都是天设的,没有那个帝君会病的。可那时候,帝君病了,我从未见过哪一个神,能伤成那个样子。”
“那时候?”我有点好奇。
他点点头:“就是十年前,算来应该是你刚变成昭水的时候。”
“他那时……病了?”
洛子欺继续点头,思忖着那时的情形说道:“据我所知,造神之术,造出的神,并不再是人,而是一头兽。”
我好笑道:“兽?我不是好好的坐在这里么,难不成你想说我是一头兽?”
洛子欺却并不笑,依旧不急不缓的说道:“这便是症候所在。”
洛子欺喝了口茶,有些激动:“连锡,这每日一刀活剐似的的造神之术,是可以让人心性崩溃,堕入兽类的。而这一旦变成了兽,那战斗力更是无法估量的增长,一旦让这兽去攻打敌国,不要说是前线的胶着之势,就是整个暮焰也难逃此劫。”
“可我……”我心里一空。
“可你好好的活着,好好的还是人。帝君花了九九八十一天,本来可以把你变成那样一头所向披靡的兽,可是没有。”
我已经意识到了点什么,目光呆滞,讲不出一句话来,听着洛子欺继续说下去:“我见到帝君的时候,他的神力散去了近乎一半。如今看来,他是用自己的力量,封印住了你身体里那些不可控的力量,才让你能够好好的活着,不至于堕入兽道。”
我头皮一麻,抖着手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才勉强稳住心神。
洛子欺却穷追不舍,凑近了问道:“连锡,你想想,这是为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做事像鬼打墙一样在原地绕圈真是麻烦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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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谋:汀宁将军
我却已经没力气去回答洛子欺了,身子一软,倒在榻上,又想哭又想笑。
我恨了他那么久,自从十年前,我就逼迫自己忘记我曾爱过他,逼迫自己相信和他之间只有利用与被利用,只有毁灭之后的仇恨。
可如今,我突然没有了想要报仇的嚣张。
洛子欺伸手来拍拍我,继续道:“那年,的确是在你走后,帝君召见我的。也就是在那时,他精神涣散,无意中说出了千寒塔,我那时就感到疑惑,今日算是都明白了。”
我一把抓住洛子欺的手,他的掌心带着点温热,我哭道:“洛子欺,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洛子欺皱眉道:“我从前也并不知道,那昭水之神就是你呀!”
我转过眼去,眼泪哗啦啦落了下来。
故事并没有在造神之后结束。
那时,我坐上马车,回头看着瞬水的都城白邑,一点点渐行渐远。马车哒哒,马蹄入雪半尺,长长的车辙一直从帝都的城门迤逦到前线。马儿脖子上的铃铛一步一响,那是我此生最绝望的时刻。
我掀动车帘向外看去,天地之间那白雪皑皑,我从来没见过瞬水下过这么大的雪。车夫赶着车,向着每一分钟都是枯骨无数的前线前进。
一阵浓烈的血腥味混着风,抽打而来。
记忆中的前线,还停留在那时水君带我来的时候,那泛着水渍,却处处焦黑的土地,给我留下的极其深刻的印象。多年未见,那里更加惨绝人寰了。焦土的面积又扩大几倍,方圆几百里除了时常飞过的几只寒鸦,也再没有什么活物了。
“姑娘小心……”我从马车上跳下来,还没来及站在原地感慨一番世事无常,就感觉肋下一紧,脚下生风,生生被人抱着拖拽上飞奔的马匹。
风景再度天旋地转起来。我身后那人身上浓重的杀伐气息,我听得见他急促粗糙的呼吸声。他温热的鼻息扑打在我耳畔,我想要躲,无奈因为是在马上,所以躲无可躲。
“你是谁?”我忐忑不安的喘了几口气。
“我是将军汀宁。”他牵动缰绳,问道,“姑娘,你怎么来前线这等危险的地方?”
原来这就是驰骋沙场,被第淼封过第一将军的汀宁。我们在马上驰骋了多久,我也不记得了。
总之他环着我的腰,勒得我透不过气来。这种最亲昵的的动作,在第淼第一次说出去走走的时候,我也幻想过。奈何他只要随便招个手,就会有云朵载着千里万里也不打紧,一次骑马的机会也没有。这次感受到了,身后却再也不是那个人了。
我用余光扫了他一眼,便低声说道:“我便是被帝君送来的昭水。”
“哦?”汀宁倒吸了口气,继而款款道:“末将冒犯了。”
直到飞速的马蹄把我们带到军营大帐,汀宁才把我放下来,一路上并没有多说话。我脸上的薄纱,从白邑到这里就没摘下过。我透过面纱看去,汀宁和我想象中的将军并不怎么一样,虽然是一身甲胄,但是却长得清瘦。和仇离完全不一样,与其说他是将军,我还更相信他是运筹帷帐的军师一些。所以,用深入战场的军师来形容他更合适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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