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时光》第33章


在那次责问的电话后不久,小柳就又给我打了一次电话,她没有说是不是给谭晶晶打电话了,也没有问我是不是给谭晶晶打电话了。她没有提和师伟有关的事,她只是告诉我,她已经怀孕很久了,准备安心养胎,可能最近一段时间不会和我们联系了。
我恭喜她,她并没有很兴奋,大概是没有等到我的坦白,还在生我的气,匆匆忙忙就挂了电话。
而谭晶晶大概是在忙。另外,我想,就算是她自己拒绝了师伟,可我还是猜不到当她发现我和师伟在一起时会是什么样的态度。在这种心理下,她不联络我,我也没有底气去联络她。
江水明应该还是在埋头作画,就像当时坚决不跟江爸画画、非要学广告不可,他一贯的认准一条路就会一走到黑的性格,肯定已经让他人在天上,不知人间几何。
葛萧。
我彻底不想睡了,索性翻身坐起,看着窗外初秋微黄的银杏叶,开始发呆。
真的就像谭晶晶所预言的那样,当他有了何晓诗后,就会远离我们这些朋友吗?
其实,一切是早有征兆的。
从一开始,何晓诗就把谭晶晶当成了她的假想敌,跟着,又把我当成了和葛萧私奔的对象,这样想来,她对我们的不喜欢,也是在情理之中的。我们总不能让葛萧左右为难。
我劝慰了自己几句,就整理好衣服,到楼上上班去了。
昏天黑地地赶稿,临到下班,我走出报社大楼,才发现大雨倾盆。
师伟没来接我,我以为他有事外出了,仗着离家不远,就不管不顾地,一路狂奔。可等我浑身湿透地打开家门,却看见师伟正坐在沙发上吃外卖,看到我的狼狈相,他走到我的旁边,“雨这么大,我以为你不会回来吃晚饭。”他没有任何要帮我打理的意思。
我一动不动地愣在了门口,眼圈有些微的红。
他说:“我不知道你会回来,你如果不想吃外卖的话,我可以下厨。”
我扯过一条毛巾擦着头发,委屈地说:“不是吃什么的问题……这么大的雨,你为什么不去接我?”
师伟看着我,语调平稳,“你并没有打电话给我。”
我说:“那为什么看见我淋雨,你也没有感觉?”
师伟皱了皱眉,说:“这就是我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你可以打车,或者,你还可以先去超市买把伞,再走路回来。”
从头到尾,师伟的表情理智而平静——他根本不知道我的委屈从何而来。
看着他对我的委屈无知无觉的目光,我忽然意识到,他之所以和我在一起,就是因为他对这一切没有基本的感知。
我停下了擦拭头发的手,捧着他的脸,就像过去的那么多天一样,我的目光充满了温柔。
我说:“师伟,爱的学习第十七课。”
繁体字变成简体字,对很多人来说,都使书写和阅读更加便利流畅。
但只有一个字,我始终无法理解它为什么要使用简体字版,这个字就是,爱。
比起淡薄的“爱”,繁体的“愛”显得那样内容丰富,寓意深刻。
愛,是不能被简化的。
而且,愛,是要始终放一颗“心”在中央的。
在爱中,一个人是不是放了心在里面,另一个人是感觉得出来的。
他(她)可能说不出她(他)有什么事情做错了,但总会感觉得出,对方是诚心实意,还是漫不经心。
师伟听得若有所悟,“也就是说,为了让对方感觉出爱,就需要去做一些本来可以不做的事情?”
我轻轻摇了摇头,咬了咬指尖,“唔,应该是你根本没有‘可以不做’的想法,你必须把和对方有关的所有事情,都天经地义地认为,那是你命里注定必须要做的事情。”
师伟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他陷入了某种回忆,“是的,我曾有过这种感觉。”
他喃喃地说:“原来,那的确是爱。”
曾有过。
我的心刺痛了一下,整个人清醒过来。
师伟是来学习爱的,他早就开宗明义,没有驻足的打算,可我在转眼间就物我两忘,沉迷其中。
曾看过一个访谈节目,一个大明星,这样描述她刚入行时拍戏后的心情,“戏结束了,剧组的人相互告别,大家都说,嗨呀嗨呀,多联络。然后呢,”她回忆般地思考着,笑容清冷无奈,“再没有一个电话。”
年轻时,她看到的是人情冷暖,很多年后,却在一个华人影帝那里得到了答案。
风靡一个时代的大哥说:“在剧里,他们是你的朋友、你的家人、你的爱人,要放下,好难。可是要放下啊,自己还有生活的。你问怎么办?只有不联络喽!”
入戏太深,一旦曲终人散,才明了万般情思皆付东流水,也就只有疯魔才能成活了。
正是“做戏认不得真”的大忌。
人生如是。浮生如斯。
沐浴时,我把水龙头放得大大的,在轰隆的水声中,我坐在浴缸边上小声地哭泣起来。
直到这时,我才清醒地意识到,此刻的我,在与师伟的关系中,所扮演的角色。
就算是爱的练习,也有着很多种练习的结果,最惹人期待的,就是师伟在练习中真的爱上了我,最后留下来。然而,今天他脱口而出的话,扼死了包括这种可能在内的无数种可能,只留下了一个真相,那就是,他是在为他爱上的某个女人,做着这种练习。他绝无留在我身边的可能。
师伟除了询问有关爱的种种之外,仅有克制的拥吻,一切终于有了答案。
心累最伤人。可能只有几分钟,我已经哭得很累。我无助地抬起头来,想看看自己的模样,可腾起的蒸汽把镜子遮得严严实实,我伸出手,清理出一小片的空间,与乔北对视着。
眼睛有点红,神情有些委顿,但,这些小细节,就算师伟看到了,也不会问及。以前,或许我还会以为这种不问及只是因为师伟不够细心,现在我已经知道,那不是不够细心,只是不够在乎。
我问自己,乔北,师伟只是为了另一个女人,而在你身边短暂驻足,你会不会介意呢?
乔北轻轻整理一下耳边的碎发,笑了笑,眼睛里充满了平静。她摇了摇头。
只要师伟的呼吸和气息在身边在耳侧,还要奢求什么呢?
于是,我揉了一下脸颊来放松表情,然后面带微笑地打开了浴室的门:“师伟。”
房间里无人来过般的整洁,安静得听得见窗外雨打梧桐的节奏。
师伟已经走了。
连克制的拥吻和礼貌的告别也没有。
真的,我连实习女友都算不上。我真的只是教授他爱的课程的老师。
我抱着柔弱的肩,慢慢地走到白纱遮蔽的阳台上,拉开窗。带着台风尾声、夹着凉意的狂虐秋雨溅在我的脸上,就像我已经流不出来的眼泪。
对面那个停工很久的工地已经重新开工了,曾经堆满建筑垃圾的地面变成了深陷进去的大洞,像一张惊讶的O字形的大嘴。
就那样,我像伏在窗台上等候家人的小女孩一样,痴痴地看着能够看清的眼前风景,虽然,它破烂不堪;虽然,工地上的灯只能勉强照清它正下方的一团。
我逼迫自己想点其他的什么,来忘记刚才明白的一切,忽然想到,葛萧曾经丢进那堆垃圾两罐泡菜。我抓住救命稻草般地向那个角落望去,就在这时,我看见梧桐半遮半蔽的灰暗街角,隐约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这般大的雨,他竟然没撑伞也没有穿雨衣,就那样站在那里。
就算看不分明,我也觉得那身影有七分与葛萧相似,于是,我罔顾危险,探出大半个上身,拼命叫:“葛萧?!”
一阵急风吹过,被雨点砸得噼啪作响的梧桐叶子又哗啦啦地翻卷起来,钱塘潮般汹涌怒滚。等风微微停住,叶子回过神般地回复原位时,我擦了擦被雨水模糊的双眼,却看见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一辆出租车疾驰而过。
原来只是一个打车的路人。
我双手撑着湿漉漉的窗框,任由越来越有力的雨水扑簌击打在我的脸上。
我冒雨跑回,又苦修者般地淋了前半夜的雨,没有洗个热水澡也没有吃药,简单擦擦头发换个衣服就躺在了床上,虽然倦意四合,但我竭力大睁着眼睛,不肯休息。我以为这样就会凭空发一场高烧,说不清想病的目的,是想再用恹恹的病容再试探一次师伟的关心程度吗?我又不觉得已经明了的我还有这样的侥幸。
或许,我只是需要一场病,让衰弱的身体痛苦,来解救痛不堪言的精神。
可是第二天一早,虽然我头晕脑涨、神情憔悴,可居然连装病的征兆都没有,我只好没精打采地爬起床来去上班。
到了报社,稍微有一点点晚,我在电梯里,碰见边喝星巴克边看八卦杂志的主编,她看了看我,漫不经心地说:“只有跟错男人,才会你这副衰相。”见我只是苦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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