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三江商女》第88章


他不再多想,转身向黑隼号走去。
那一瞬间,他忽然回想起七年前,不知那个人到底有多狠心,才能转得过身,离开这样两个人。
黑隼号扬帆起航,渐渐消失在铅灰色的天际。
岳小舟手背一凉,发觉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
“娘,下雪了,”岳雪扬拉了拉她的手,“你身体不好,快回家歇息。”
她心头暖意融融,蹲下将斗篷的兜帽给他带好,他的眼睛里都是关切和温柔,像极了那个人,她一阵恍惚,觉得时间都停止了,雪粒渐渐变成雪絮,铺天盖地,也像极了那一天,她和他相遇。
七年,没有他的七年有多漫长就有多痛苦。
她愣神的功夫,岳雪扬照猫画虎,笨手笨脚地也替她拉上斗篷的兜帽,她笑着起身牵起他的手,柔声说道:“雪扬,我们走回家好不好?”
岳雪扬点了点头,一直以来,都是岳小舟说什么他做什么,从不违背也不忤逆,乖得让人不敢相信他是个六岁的男孩。
“小姐,这么大雪真大不坐马车?”岳鸢从几步外走进,有些担忧地问。
“很久都没走动了,难得这么好的雪,这七年,三川都没怎么下雪。”最后一句像是喟叹。
岳鸢点头,她明白岳小舟心中想的什么,也不再阻拦。
银花开满天地,灰蒙的天色下,苍白铺展开来,纷纷扬扬,很快便掩盖住屋顶地面,又悄悄趴伏在肩头发际。
岳小舟牵着岳雪扬,走在纷飞银白的世界里。
几年里三川城都没下过这么大的雪,街道上反而热闹起来,岳雪扬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他好奇地左右张望,两个眼睛完全不够用。
他虽然比一般同龄孩子成熟稳重,但始终是孩童天性,拉着岳小舟问东问西,对每样东西都无比好奇。
一个布偶,一个根雕,一个糖人,一个藤球……他眼睛都不眨时,岳小舟就知道他喜欢什么了。这点和她小时候实在差距太大,她看中什么一定会说出来,缠着爹爹去买。她忽然想到,大概那个人小时候也是这样的性子,就像他有时候直直地看着自己,什么也不说,却又什么都已经说了。
岳鸢不一会儿就抱不下了,岳雪扬很懂事,看到后也不再多看,喜欢什么也不再停留。岳小舟笑着告诉他喜欢什么说就是了,让那些人送到岳府去,他露出难得璀璨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
雪越下越大,走过集市花去了三人足有一个时辰。
岳雪扬抱着藤球心满意足地一蹦一跳走在最前,岳鸢和岳小舟并肩而行,目光齐齐落在他欢快的背影上。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岳当家留步。”
岳小舟回过头,看到一个轿子在不远处正稳稳着地,邝真予穿着官服走了出来。
“邝大人?”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邝真予。
“刚从军营巡视回来,没想到遇见岳当家。”邝真予笑了笑,全然不在意穿着单薄的官服站在雪中。
“军营?”岳小舟蹙眉,“难道是因为最近河匪又泛滥的缘故?”
“先皇驾崩才一个月,河匪怕是趁乱想赚一笔,都是乌合之众,只是数目多了些。”邝真予其实也颇为烦恼。
岳雪扬回头看了看岳小舟和邝真予,觉得自己一定不会喜欢他们的话题,于是也没凑过去,安静地摆弄手里的藤球。
藤球里有一个小铃铛,晃起来格外悦耳,他想伸手摸一摸铃铛是什么做的,没有拿稳,藤球跌落到地上,顽皮地滚了出去。他急忙快步跟上,忘记了母亲还在身后谈事,跑出几步脚下一滑,整个人趴在地上。
骨碌碌的藤球顺着他的视线向前,突然停住,一只手将它捡起来。
岳雪扬膝盖很疼,他习武两三年身体结实也没当回事,他忘记起身,顺着捡起藤球的手向上看,微微愣住。
这个人明明是个陌生人,他却觉得在哪里见过。
等他回过神,已被陌生人抱起,稳稳站在雪中。
陌生人的手抚过他的脸颊,抚去残雪,动作轻柔极了,岳雪扬盯着他的脸,半天才想起道谢:“谢谢叔叔。”
那人的手一顿,停在他的唇边,轻轻抚摸过柔软的唇角。
“你叫什么名字?”
他声音有点沙哑,好听,但莫名让岳雪扬心头一紧。他记得叮嘱,不能随便说自己的名字,可面前这人的眼神让他不安,他看不懂这眼神里的情绪,却觉得喘不上气,压抑得很。
到底岳雪扬还是谨记岳小舟的叮嘱,用力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还不及他做出反应,陌生人便猝不及防地张开手臂,将他揽入怀中。
不同于母亲的怀抱,陌生人身上散发出另外一种感觉。
他曾经格外羡慕每次师傅授课完后,徐叔叔笑着把徐安抱起来时那一幕。他知道自己比别的孩子少了什么,可是那个什么偏偏是府上的禁忌,从没人提过,他害怕母亲有时静静一个人时的表情,所以从不敢问。
他闭上眼,贪婪地享受这一刻,他觉得这个陌生人的拥抱把心里一块空缺填满,那个空缺是他从没有过的温暖。
……
“要真是这样,那我便让北上的船只多做准备。”岳小舟没想到河匪已猖獗至此。
“云谷城码头建好后再没这么重的匪患,也难怪,这两年云河平原三城又见战前富庶景象,河匪自然也是无利不起早。”邝真予叹了口气,岳小舟凝重的神色落在眼底,目光趁她不注意飞快地扫过她身后一片空旷,带了难以察觉的笑意,“对了,岳当家,就要到令郎的生辰了吧?”
岳小舟没想到话题转换这么快,愣了一瞬才点头,“是啊,还有两天,雪扬就七岁了。”
“七年,的确是很长的时间了……当初我也没有想到,先皇的身体还能挺那么长的日子……”
“你说什么?”岳小舟差点倒吸一口凉气,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邝真予是想死么。
“随口一说,”邝真予笑了笑,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我给令郎准备了生辰贺礼,还希望岳当家能喜欢。”
岳小舟觉得他说的话奇怪,雪扬这么小,需要什么贺礼。不过邝真予这七年城守与她并无过多往来,基本都是公事,她觉得无需多心,想必……也是看在他们共同认识的人面子上。忽然,她回头望去,岳雪扬不知所踪,地上的脚印都已被大雪覆盖!
“雪扬!”她暗恨自己只顾说话,可没想到的是,她自己背对雪扬,眼站在邝真予和一群军士面前,孩子竟会被人掳走?
顺着脚印,岳小舟向前跑去。
岳鸢刚要追上,却被邝真予拦住。
“大人?”岳鸢皱眉想要甩开他的手,却被他再度拦下。
“姑娘不必害怕,贺礼嘛,总要有惊喜才是好的。”邝真予笑得格外开心,“再说,我这份大礼可不止是给雪扬一个人的。”
……
岳小舟顺着脚印向前,急得直喘,“雪扬!”
“娘!”
听见岳雪扬的回应,她匆忙转身循着声音向一旁的巷口看去,浑身的血液瞬间凝滞。
漫天飞雪里,岳雪扬被环抱在臂弯,笑得脸颊通红。而那个抱着他的人,岳小舟绝不会看错。
晏北寒还是从前的模样,只是更加消瘦苍白。
目光穿过雪絮零落,直直坠入她心底。
千万次,她梦到这样的情景,初遇的雪中,他们再次重逢,相顾无言,只是遥遥静对,但每次,这样的梦境都以泪水告终,她孤独地醒来,身边一无所有。
可这一次不一样,她真切地感觉到他的注视,就像七年前,那只抚摸过她长发的手,一直探到心底,激起涟漪无数。
他抱着岳雪扬,向自己走来。
七年,每一步都这么漫长,他来到她的面前,伸出手,却迟迟不敢落上她的脸颊。
岳雪扬有点害怕,他看见娘哭了,陌生男人也哭了,他也莫名其妙眼睛泛酸,急忙从陌生人怀里挣扎着跳下来,拉住岳小舟披风下摆,不知为何,他特别想解释,于是匆匆开口:“娘,你别哭,叔叔不是坏人……”
“他怎么不是坏人?”岳小舟像是回答岳雪扬的话,眼睛却盯着晏北寒,哽咽的话不成调,“他是我这辈子遇到过的,最……”
她再没说出一个字,因为晏北寒的手已抚上满是泪痕的脸颊。
他猛地拉她入怀,揉入血肉的力气毫无保留,“大小姐府上……还缺人么……”
岳小舟破涕为笑,头埋在他肩窝里,忽然想起自己与他初次见面时说过:我府上缺个人,你跟我来。
同样的大雪,多年以后,他们身边却多了个小东西。
岳小舟酸楚至极,从他怀里抬起头,拉着岳雪扬推到两人中间,边哭边说:“我儿子缺个爹,你来不来?”
晏北寒像初遇时一样点头,青涩褪去,笑容仍与从前毫无二致,三月微风融去残雪般抚过心头。
寒风鼓动雪絮扬起又落,三个人紧拥成一团,银白色里,时光翩跹,此刻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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