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岁当开墨色花》第82章


我对着电脑的屏幕,笑得灿若莲花:“子裴。恭喜。”
心底却是流不尽的悲伤,虽然早已麻木,却感到一把细针流转在心口,刺痛地如同被一群蜜蜂蛰了一个又一个口子。如果不是因为我,如果不是因为我……
“你这个做姑姑的,不来抱抱她吗?”子裴那一把浮夸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仿佛,我还是那个在他身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蹭在他阿玛尼上的妹妹,而不是……
“子裴,你不会想让我挂科,然后再重读一年吧?”我早已自我放逐,又怎么有脸回去呢?
“兮兮,你……其实你不必要这样。”子裴的声音带着隐隐的伤悲。
我知道,他不会怪我,可是,我又怎能不怪自己?
“子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那帮所谓的贵妇人了,一天到晚就喜欢当红娘,等我一回来啊,你们肯定没有什么安生日子可以过,一大帮的人尽给我说媒,那时莫家的门槛都踏平了,你和我的乖侄女哪里有清静之地噢。”我故作轻松。
或许他真的被那样的场景吓坏了,“兮兮,等她周岁的时候,你一定要回来。”
“那是一定的。”我连连答应,等到一年后再说吧,大不了就打着要考试的幌子,拖得一时是一时。
我只是再也没有勇气回到莫家了。
一想起来,便是锥心之痛。就算是这世间的良药—时间,也无法抹平心中的自责。
我点燃一根烟,尼古丁混着焦油在胸腔中转圈,我想我现在的肺叶应该已经是漆黑一团了,就像是被墨渍然就的一样,不过,谁在乎呢?出了国,有一点真是好,就是不再需要躲着外公,想什么时候抽就什么时候抽,无需要考虑地点,也不会再有人偷偷地斜视。ESSE对于现在的我而言,早已成了清汤寡水,一点味道也没有了,我现在抽Marlboro,一根接一根,有时候,两天就能抽调一包,被烟环绕的感觉真好,难怪当年有那么多的人迷恋上迷恋上抽鸦片,只因,人生灰败,没有了向前行的动力,只能借助一东西,以此麻痹,欺骗自己,生活还是要继续,就算再怎么不堪,还是要一往直前踏上不可知的道路。
烟雾缭绕中,我与我在倥偬的时空中狭路相逢,只听得见命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在彼岸发出阴鸷的笑。
我看见另一个我蹒跚地走进一间病房。
“外公,我今天买了你最爱的柚子,我尝过了,真的很甜。”从塑料袋中取出已经剥好的柚子,“外公,你知道吗,今天卖柚子的小哥训了我一顿,因为我嫌弃他的柚子外表长了斑,不好吃。他说:挑柚子就是挑重的,不是挑外表,中看不中用小姐知道吗?哈哈,外公,你知道我回了一句什么吗?我说:本小姐就是皮相主义,外貌协会的,可是,事实证明,长得好的真的不一定代表它好吃。外公,你说我是不是很傻,老是看别人长得英俊不英俊,却总是忽略了内在。”
柚子的清香飘散在房间里,混杂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儿,和我一起陪伴着躺在床上的古稀老人,岁月的犁早已无情地耙过了他的皮肤,留下深一道浅一道的痕迹,根根银丝耷拉在枕头上,苍白无力,氧气罩戴在他的脸上,吞吐出白色的水汽。只是,却怎么都不挣开眼睛,看我一眼。
我总是一意孤行地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不进油盐,还理直气壮地给自己找各式各样的理由,总是说:“我就是这副德行。”或者“我就是喜欢这样。”
所以到现在才形单影只地游离在巴黎。
过了一刻钟,子霖的头像在手机屏幕上欢快地跳动,如花的笑靥对着我无神的瞳孔。
我划开了接听键。
“兮兮,快圣诞了,到维也纳玩吗?”
“不了,我节后还有3门考试呢。”
指针在闲谈中一格一格蹦跶,我摸了摸发烫的手机壳子,微笑地吐出“再见。”
命运的性格才是最无常的,嬉笑怒骂都是那么不按常理出牌。
子霖爱沛源,谁都知道,她爱得那么透彻,就连死神都要退避三舍,但是这个世界并不是我爱你,所以你也得爱我。世间事,总是没办法那么圆满。为什么明明相爱的人不能相守,而可以相守的人却始终无法相爱?
待到沛源想要放弃一切,和子霖从头开始时,子霖却独走维也纳。
“兮兮,我那么深切地爱过他,而最后,他也爱上我了,这就够了。我只求在自己最美的年华与他同行,虽然也曾希冀过能与他相伴到老,直到子孙满堂,他仍会唤我一声宝贝。但是,我还是很清楚地知道,那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我不需要因为感激而产生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爱。”
原来子霖才是爱情道路上的勇士,她在他最绝望地时候和他在一起,却在看到希望的时候毅然决绝地踏上了异国他乡,去学习她心心念念的竖琴。这何尝不是一种勇气?只因为,对方能给的,并不是纯粹的爱,而是掺杂了许多其他的感情。
梦碎裂,只能靠自己挣扎出编制的虚幻。旁人再怎么干预都是白费气力。
“兮兮,我看到了金色的维也纳,多瑙河贯穿而过,夕阳西下的时候,河面泛着金色的光泽,让我想起了阿波罗的黄金马车,我现在还是固执地认为水泽仙女克丽泰是幸福的,因为她可以每天每天都看见心爱的人。
”兮兮,别为我担心,最近看到了一段特别有意义的话:我还是固执地愿意相信爱情的存在,相信那些美好的存在,和相信春暖花开一样的相信。人生应该是酿一壶美酒,和续情的人曲水流觞。只要我们愿意直面落崖惊风,便可认领天下。倘若上苍失手,只留了张单人床给你,那就见招拆招,将床搬至窗口,一个人以安静的姿态,微笑地看递嬗的人事,看缤纷的落英,和铺陈在远方的旖旎风景。
“所以,现在的我还是相信爱情,相信那些因为爱情而衍生出的美好时光。”
子霖,你才是一个真正的公主,而我,不过是胆小鬼。
、二,秦与秦烟相会
我搞不清楚巴黎七大的A、B、C区分布,以至于每次去上课,总要兜兜转转几个圈,才能找到自己的教室。
今天上课是身高一米九的男老师,不管天气如何,总是穿着一身西装,白色的衬衣,脖颈间打着一条正正规规的领带,湛蓝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微微蜷曲的金发,我们私下里都管他喊做“阳光男子”——那是曾经用来指代阿波罗的词,很多女孩子都爱慕着他,所以在他的课上,发言的人总是很多,很积极,不像英语翻译,死气沉沉的,只有年过半百的女老师一个人苦苦在讲台上支撑着,一句一句地分析,使人昏昏欲睡。
我百无聊赖地转动着圆珠笔,虽然他长得不赖,然而这些课却始终提不起我的兴趣,实在是太枯燥了,此刻他正在教我们如何证明lentement是一个副词,列举了一二三四点,我却有些走神,耳边的声音渐渐化为虚无,盯着摊在桌面上的书,那些句子胶着成一串又一串没有意义的字母,在我眼前打散盘旋,再也读不出一整句话的意思,我的头渐渐变得沉重,一点一点的,最终,还是在阳光男子催眠的声音中,收敛了最后一丝歉意,遁入了一片黑暗。
我看见自己奔跑在医院的走道中,阳光很好,正从天空中撒入玻璃窗,冷色调的瓷砖上竟然也笼上了一层暖意,然而,我却是没有心情晒一晒发霉的心,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熏得人直直地想吐。
“生生,你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顾睿急急地劝着我,他企图拉着我以防止一不小心摔倒在刚刚拖过的地板上。
怎么会不会有事呢?一片水泽从眼眶中留下,我却没有心情抬起手擦拭去。
手术室早已亮起了灯,子裴无力地斜身靠在惨白的墙壁上,地面上,是几道可怜的影子。
护士进进出出,只露出两只黑色的眼睛,每一次,我都是急急地想要询问一些情况,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只能看着她们一次一次从我身边经过。
我从未觉得,时光可以走得如此缓慢,如一只手,紧紧扼住了我的喉咙,时间每过去一分钟,我胸腔中的空气便要少上一分。
“顾睿,我但愿,从来都不曾认识你。”我看不清自己的表情,但我知道,那时的我,必定是披散着头发,惨白的脸上挂着乌青的黑眼圈,声音炎凉,面无表情地说完这一句话后,便转身不再理他。
“我但愿,从来都不曾认识你,从来都不曾认识你,从来都不认识你……”话语回荡在我耳边,快点醒来吧,莫子兮,着只是一个梦,我不住地对自己说,然而,却是在梦魇中越陷越深,不管怎么挣扎也挣扎不出这个令人心碎的梦境,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就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自己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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