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孤寂2012》第6章


琴音在我乍起的歌声中顿住一刻,挑弦的十指有一刹那的迟疑,旋即又飞跃如梭。
我袖袂飘举,旋身之际,又启口哦唱:时妆净洗,敛吾芙蓉;罗袖动香,宛若飞鸿……”
我不住旋身,且舞且退。重重帷幔随我舞步在眼前垂合,遮去了他落寞的目光。
我视线逐渐朦胧,眼前一切犹如幻境。嗓音也不知何时再度变得喑哑。
捧此华玉,且盼且羞;红蕖袅袅,醉乍摇风;池边拂水,涟影重重……
舞步略停,最后一次旋身之际,我分明看见他的目光正从帷幔那头朝我投来——却不知望的是我,还是我的这副皮相……
、四
我唇角略略噙起一丝笑意,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哦唱声中变得很轻很轻……我如同那日在洛水之上一般,自他廊外的菡池边飘然远去。然而,我最后的歌声仍弥留在他房中:
君且莫笑,君且高歌;此情无寄,巫山转愁;此身长念,寂寂吾忧。
……
为君一舞,转吾红袖;
时妆净洗,敛吾芙蓉;
罗袖动香,宛若飞鸿。
捧此华玉,且盼且羞;
红蕖袅袅,醉乍摇风;
池边拂水,涟影重重。
君且莫笑,君且高歌;
此情无寄,巫山转愁;
此身长念,寂寂吾忧。
在往后的千余年岁月中,每在寂寞的时候,我便常回想起他那冰澈的双眼,还有他眼里常伴的落寞。渐渐觉得,他或许不过是不忍我陪他死,于是给我留下一个渺远的希冀,让我有理由放手罢了……也或许,不过是希望这悲欢冷暖的人间,仍有个人在等着他、念着他罢了。
因为永生永世,天上人间、碧落黄泉,他都再也等不到,他爱的那个人。
我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越来越差,而离别之际他殷殷开口的那句承诺,仍旧时常回响于我耳畔,我不由得加紧了行程。
在返回巫山的一路上,我一直在想,待见到姑姑之后,她定会用她那幽冷深邃的眸子看着我,用她那天然淡漠、犹如枯井般无波的声音问我:你找到他了吗?
甚至一路上,我都在反复思考——到了那个时候,我又该如何回答姑姑的质问。
然而,那些都不过是我的幻想罢了。我所担忧的一切并没有发生。当我回到巫山、再见到姑姑后,竟诧异地发觉,姑姑的声音似乎随和了许多,目中神色也亲切了许多。她只是定定望住我,轻轻问了一句:你回来了?
离开巫山的这些年,我的模样变了许多,少年时的冲动任性都已从我脸上消褪得不留痕迹,然而姑姑却仍是如我初见那时一般的样貌,未有分毫变化。
由初见姑姑那一刻的震惊中醒过神来,我才发现姑姑说话的声音也依旧如同十五年前那般平静,眼里的神色也依旧如五年前那样淡漠——那份随和与亲切,或许只不过是漫长的分离,让我产生了错觉。
我一直以为,我是为了有个栖身之地才随姑姑上了巫山;是因为姑姑的要求,我才如此努力修炼灵力。
我一直以为,我便如当年希冀着长高之后能够逃离那私塾馆后的杂院一般,等待着有一日修炼为人后,我便可离开巫山,且再不回来。
然而,时别经年,乍一听见姑姑这句久违的问候,我竟清晰听见自己喉间传来的哽咽。姑姑的容颜在我眼前变得模糊……
我只是轻轻唤了她一声:姑姑……便再也说不出话。
十一路曼曼其修远
我并没有在巫山驻留很久。理由是我无法有片刻不去想念与他之间那一点一滴的回忆。
尤其是,我知道这个人还活着。至少今后的五年里,他都会继续活着。因为在临去前,我按照姑姑教我的方法,悄悄将自己的心头血滴入了他的药盏里。
灵血自然会耗损修为,而心头之血更是会折损我们灵狐的运数。
为了延续他病入膏肓的生命,我曾在神殿前许下誓言:愿承受永世孤寂之苦,以换得他在阳世之寿数。
我回到巫山后没多久,便再度看到了扶苏。
他并没有问我这些年去了哪里、过得怎样,仿佛他早已知晓了一切,又或者是他根本不知道我曾离开过巫山。
跟扶苏说话的时候,我能够暂时忽略那久存于心头的寂寞与空旷之感。所以我喜欢和这位很老很老、不知其年岁的老人呆在一起。
他像是一个开了天眼的仙人一般,即使终日不下神山,依旧对尘世间一切洞烛幽微。
他跟我讲述这天下的大势,也偶有提及到那个人的名字——对于注定将载入浩繁史册中最耀眼的篇章的这段现世而言,那个人之于历史,实在算不得如何举足轻重的存在。或许他的诗作将永存后世、为人瞻仰,但作为曾令一代枭雄曹操一度属意为继承人选的他,在政治上的影响力,实在渺小可悲。
我并没有主动开口问过扶苏关于那个人的一切,对这些年的经历也是只字不提。但我的心事却在他那仿佛能够包容一切、洞悉一切的双眼里袒露无遗。
转眼已过百年。时光苍老了巫山上的松柏,却未曾老去我和扶苏永恒不变的容颜。
百年后的一天,依旧是站在当初那座山巅的巉石上,扶苏问我:小狐狸,你现在明白什么叫爱了吗?
暌违多年后,我再度听见了这个熟悉的问题。只是提问者与回答者的身份发生了倒置。
我沉默地一笑,同样没有回答他。
扶苏手捋长须,感叹地笑了:我想,你已经明白了。那么,我可以离开了。
一语后,只见他蓦地抛开那根松枝制成的木拐,舒展双臂,双足脱离了地面,迎向山下那苍茫而飘渺的云雾和冷冽刺骨的寒风!
扶苏!我嘶声唤他,可是他的身影瞬间便被大团如蘑菇状升腾而起的雾气吞噬,从我眼前永远地消失。
我气喘吁吁地奔入神庙,此时的姑姑已下巫山开始了她漫长的修行,我便去找看守神庙的两名仙童:扶苏前辈,扶苏前辈他从山崖上跳下去了……
扶苏?那两名仙童不解地看着我。他们都是巫姑亲授的弟子,论辈分算起来,我还得叫他们一声“师兄”。
但他们只是一脸茫然地问:扶苏?他是谁?
我的心登时咯噔一响,刹那间如坠冰窖。
我蓦然想起,这百多年来,我从未与任何人提过“扶苏”这个人;也从未有任何人跟我说起过、巫山上有一个叫“扶苏”的、白发苍苍的前辈。
姑姑已经离开了,如果她再也不回来,那么,还有谁可以向我解释这个在我心中缠绕了百多年的疑问呢?
——扶苏他,究竟是谁?是人是仙是妖是鬼?
……又或者,不过是我心中那不安分的妄念?
因心中有所执念,我无法具备一颗修仙之人应有的清净之心。于是巫山上的修行,于我而言也就失去了意义。
自扶苏离去后,我便辞别了巫山庙中的众位师兄师姐及山神爷爷,再度独自下山。我想,或许入世的修行更加适合于现在的我。
百年时光对于人类而言,已是漫长的两生两世,然而对于我们这些精怪灵物而言,不过只是漫漫一生中、一个弹指间的时光而已。
下山后我还是变幻回了我原本的容貌。因怕这过于艳丽的皮相招惹是非,或许也是因为,我不希望永远披着别人的皮囊吧?
我相信即使是我原本的皮相,千年后的那个人,依旧能一眼便将我认出。
我不得不承认,我确实嫉妒这副皮相的主人,虽然我也无法否认,自从在大魏国皇宫看见她的第一眼、也是最后一眼起,我便喜欢她。
无论历史之河如何漫长,天下间也绝不会再有人像她那样美丽——哪怕,是我幻化而成的皮相。
离开巫山后,我开始了漫长的旅行。我想千年的旅行对于我们狐类,或许可以称得上修行,因为修炼灵力,或是修心修性,一样是修行的过程,也一样,是成仙的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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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的时间,自我离开他那日,已过了一百年,这天下也早已不再是当年的天下。
而那个人,也早在我离开他几年之后,便悒郁而终。
早年从扶苏口中听闻他的死讯时,我竟并没有感觉到如何心痛。也许我早已有了承受这个结局的准备,也许漫长的修行已让我的心波澜不惊……也许是因为,我的心,很早,便已空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像他那样的人,注定活不长久。这是他的命——属于子建的命,或者,属于那个叫“后羿”的神祗转世的命。
然而,无论多少年过去,无论几生几世过去,那个人在我心里,都只有“曹子建”这一个身份。
曹叡临终前竟将养子托付给司马懿。而为他任重的司马懿却未能如诸葛孔明那般为曹家尽忠,司马氏为魏国更立了几代帝王我已无心去记。当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而曹家的政权最终也为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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