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雪雨万里风》第2章


噢,对了,她说要去做起灶头、做晚饭、烘衣服什么的,听起来对个小姑娘而言颇劳累。所以现在他站在树下,利用自己的身长,采花。
又过了会儿,半个月来的流浪所导致的昏眩减掉大半。他望向脚下泥地里的字迹。俞,这里几户人家都姓俞。而且,那小姑娘会写字,而且看身材似乎也不是特别小的姑娘……
天黑以前,俞靖摘光了两棵树上的花,胳臂差点抬不起来。但总算把篓筐塞满了。
不出他所料的,那姑娘笑眯眯跑来叫他吃晚饭。但因为家里都是女的,只能安排他在旁边一栋小旧屋子里“歇脚”。
俞靖当然不会进都是女子的人家,但从对方隐约的言语来看,这小小的岛上……没有壮丁,没有人青壮年纪、四肢健全的男丁。
踏进“小”旧屋——比他曾经栖身的漏雨漏风只有破几下的一人宽地方可以躺着的“小”旧屋好无数倍,大概与自己老家的仆人房间差不多……所以,他被困在离城里约莫百多里的小岛上……充当壮丁?哈哈哈哈,这实在是有趣得很!人生再滑稽也不过如此了!
正开始胡乱打理有被有褥的木版窄床,俞姑娘带着香喷喷的食物进门。简单的一碗汤面,上头只有几块豆腐干和一把青菜,但该死的香。
“对了,贵姓大名啊?”
“……呃,免贵也是姓俞,单名……康,靖康之耻的康。”名、字,他都丢弃,这个姓与岛上人家相同,暂且留着吧。俞靖被香味勾引地几乎忘记回话,大概是好些天没吃饱过,人也开始像狗一样为了区区食物而摇尾巴——但不是嗟来之食,因为小姑娘很有礼貌,而且做的东西非常好吃。非常非常好吃。咦,筷子呢?
里芳并非目不识丁,靖康的故事好象记得,总之后头有个“耻”字必定不好,可哪有人介绍自己的名字时用不好的词?算了,她现在只关心这个又脏又臭又须发乱糟糟的人能否干更多的活,因为下午时那一篓梅花摘得非常好,没有枯枝杂叶,只要梢加清洗就能直接做便宜
的香露卖钱。
“隔壁伯伯有些旧衣服,”老伯的腿不能走,就靠磨磨刀、教些字来糊口,若非里芳以自己学念书的名义送去吃食、照顾些起居,这位年纪还不到五十的老伯早就死了。“门口我放了壶热水,外头有井,要不你自己打些水擦个澡……呃,要我拿把小刀给你修面吗?”
“……多谢!”俞靖终于想起来有礼貌这回事,赶紧一揖到地。“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这哪算是救命啊!不是不是。”里芳完全不觉得有任何羞涩或欣喜。她极度需要有人来分担自己沉重的压力。
“你擦完澡能不能过来前屋帮忙?”
“那是自然!”
“好!”把竹制碗筷放在破旧但四肢健在的小桌上,里芳转身就快步走出去。外厨房里还有两个灶、一个蒸壶和一堆需要烘干的衣物要顾。
不油不咸不甜不腻的汤头很好喝,面条很有韧劲又不会嚼得太累,面里虽然没有肉,但有着不可忽略的肉香,应该是鸡肉。当俞靖一口气吃到快见底时,发现碗底竟有半颗黑黑的……蛋?犹豫了下,还是决定信任俞家姑娘的手艺,一口咬下——味道很特别,然后那半颗蛋就迅速下独没半丝残渣,然后是碗里的最后一滴汤。
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角残香,扫向碗边的一杯茶和……一小撮粗盐。俞靖既想笑又想哭。虽然不富裕,姑娘毕竟是姑娘,当然受不了他身上和嘴里的异味。
肮脏潮湿的衣服被扔开,哆嗦着用热水火速擦拭。抓起衣服时,发现连中衣和袜子都有,不过是质地粗糙的土布,御寒外衣也只是旧夹袄,棉裤也薄了些。无妨,他还曾在天寒地冻时穿着粗麻单薄战衣、顶着冰冷的铁甲,照样向前冲去……
俞靖努力摇头,甩开那些记忆,却怎么也想不起以前喝的茶是什么味道。嘴里先是肉汤面的鲜味,接着是颇浓郁的老茶香,再是清口粗盐的残存咸味。
干活去!出得门,一转过弯,他被眼前热闹的情景吓了一跳。
只有三面墙围着的班驳石屋里架着两口锅,灶火烧得并不旺,但没什么烟味;灶边的长条石桌边围坐着十几人多数是老妇老翁,还有两个小孩。多数人手里捧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敞口碗,从香味上判断是茶水,孩子们蹲在地上不知道在玩什么。
而年少的姑娘俨然是所有人的头目,穿梭在所有人中间倒水、加菜、呵斥小孩,还指点着明天这个人要做什么、那个人要做什么;另外还有两名妇人在清洗一大筐的梅花,她们一个将近中年但头发还是黑亮,另一个年纪颇大满头灰白。
“哦,俞康啊,快来帮我把这碗面送去俞水阿伯家,你出门往右手走,第二个门洞就是他家,门开着,你先去送晚饭,顺便帮他把屋子收拾下,然后正好把空篮带回来。”
屋里的人各个都把俞靖打量一遍,大多点头赞赏他的个头。“妹妹,你捡回来的人长得来,人长就是好,多少活都可以做了。”
俞靖连一句话也没来得及回,就见俞家姑娘把一个大得惊人的竹碗装进篮子,交到他手上,边唤来个小男孩,“乖,带这个阿叔给俞老师送饭,碰到黑狗它们叫的话你就骂一顿,来,棒子拿着。要叫老师好,老师身体健康,晓得吗!”
“晓得!”孩子答应着,只看了眼俞靖,就带头走在前。
下雨的冬季,夜黑得早,月亮几乎不见,不过周围人家的门口都有小小的火。眼前顶多八九岁的孩子脚步轻快地在黑暗中走着。这孩子不瘦小但也不肿胖,衣料便宜却看上去很暖和,甚至脚上的棉鞋都有绣花。俞靖想起脚上紧小的旧棉鞋,似乎也有绣花。再联系起刚才石屋里火候正好的灶火,还有女人们面前好几个仅剩残渣的菜盘,这个村子虽然不富裕,却也不贫乏,尤其是相互间的扶持难能可贵——
“俞老师好。”孩子清脆地叫着,在门前规规矩矩作了个揖,然后就踏进门。门里点了盏油灯,灯芯细了些所以光线昏暗。一位头发灰白但梳理整齐的老者坐在一个有点像炕床但又不太一样的大榻上,塌的两边满满都是东西,包括……一只小马桶?
“小鬼头啊今朝你来送饭啊?”
“不是,是……康叔叔带我来的。”
“哦,我在这。俞姑娘叫我送晚饭来。”俞靖差点忘了自己取的新名,靖康之耻的康啊……
男孩等俞靖把沉重的大碗取出放在榻前的方桌后,立刻奉上不知道哪里变出来的筷子和手巾。“老师请用饭。”
“乖囡,吃过了吗?”老人用双手将身子挪动到榻边,明显咽了口口水。碗很大,但只装了四成满,可有绿绿的菜、白色的鱼丸和几块咸肉,汤头也是浓香的鱼汤,比俞靖的晚饭不知丰盛多少。
“吃过了,吃的是里芳姐姐做的菜粥,还有三只老大的虾。”
俞靖的妻子——曾经的妻子——故乡在城里,所以他大概能明白这对老少在讨论晚饭,可也不是每个字都能明白。
接着,孩子做了件让他非常吃惊的事:把老师的马桶提出门!
俞靖吓了一跳,立刻跟出门。
原来门边几步就是个……半埋在地上的粪缸。有鉴于俞靖这辈子没有处理过马桶,还真不知道如何帮忙。就见半大的男孩熟练地放下马桶和粪缸的盖子,把污物倒进缸,再从井旁——呃,井、粪缸和住家居然如此之近!不过对腿有残疾的老人而言确实很是方便——的水桶舀了水冲洗。
好吧,指挥全局的小姑娘,为老师洗马桶的小男孩……这个小村落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包括他这个擅自改名、来历不明、身份不清的可以干活的高个子。
不过在小男孩做完他完全不懂的活以后,提了东西进屋就由他来接手吧。看这小家伙都开始喘气了,他不得不感动。屋子里有大桌、有几张椅子,还有笔架和几叠书,看来确实是孩子们、甚至是那位俞……里芳还是立芳姑娘的老师。呵呵,这里的人精干也淳朴,随随便便当着陌生男人的面叫自家闺女的名字。
不,从他们互相间的称呼来看,这几户虽然都姓俞,可能没有亲属关系,或者是非常远的亲,反而是相互依存的邻里关系居上。
和男孩携手把小小的屋子收拾完,提了变轻许多的篮子往回走。果然有两只大黑狗跑出来不高不低地吠了几声,立即被男孩扔去的包子收服。
等回到石屋以后,老人孩子都走光了,小男孩也被打发回家,就剩俞家姑娘、以及之前在处理梅花的壮年妇人——从面容上看,两人有些相像。
“姆妈,你先和阿婆准备睡。等下我洗了脚就睡”
俞靖努力不将眼光看向她的双足。奇怪,明明不是缠足,从鞋子的大小看却是地道的小脚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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