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歌飞》第47章


城中存活的人更少了,每走一步路都能看到死尸。零零散散的烛火点燃起来,残破的窗纸上映出两个人影。两个人争执了一会,只听见婴孩哇哇大哭的声音。一个人忙掩了婴孩的嘴止住他啼哭,一个却将婴孩抢过,将婴孩高高举起,摔落在地。李开见如此残忍的情形心中大怒,大步走到那屋前,一脚踹开门将那摔死婴孩的男人掼倒:“你做什么!”那男人的屁股疼得快要裂开,只说“我自己都快死了,还管得着他么?”那女子只是哭,趁李开和她丈夫争执时就从梳妆匣里拿出一小块金子吞进肚里。那男人转眼见着了,忙爬起来捶着她的背让她吐出来。那女子咳了几声,退了几步,“你杀了我孩子,你滚,你滚……”李开架住那男人,只向那女子道:“你要怎么罚他?”
“罚他?我生生世世诅咒这禽兽!连清狗都不如的禽兽!”她咬牙切齿,将篓子里的剪刀拿出,猛地插入自己的心脏。
那男人“啊!”地一声阻拦不及,李开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时显得不知所措,呆呆地放开那男人。
那男人扑到女子身前涕泪横流,“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女子冷冷地怒视了他一眼,脑袋无力地一歪。那男人悔之不迭,拿起那女子手中带血的剪刀推开李开出门去了。
是清兵逼的,一切都是清兵逼的!那男子在雨中挥舞着带血的剪刀向着清兵大营里跌跌撞撞地跑去。
“我一个人,怎能左右城内那么多百姓的命运?”李开将那女子扶起放在床上,把地上那血肉模糊的婴孩放在她臂弯里,拉过床上的被子替她盖好,仿佛那女子在熟睡一般。
李开想到了白天救过的那一对母女,他想给她们先找些吃的。可是满城里除了死人就是偶尔能见到的死马。李开割下些死马的肉,用炉火烤熟了带到那口井边。井里没有一点声音,李开敲了井壁半日才有那女子微弱的回音。李开慢慢将马肉坠到井中,“你暂且吃着,我不能每日来看你,你自己保重。”
那女子敲了敲井壁算是回答,李开怕惹人注目便很快地离开了那里。其实那女子已然是身心俱疲,她并不敢将井中的冷水给孩子吃,而是咬碎了指尖给孩子吮吸血水,一来可以不让孩子发出哭闹声,二来也保证了孩子不会太饿。可是孩子长时间地吸食让她眩晕,本来每天都没有米粮进肚,现在又只能喝井水。所幸李开给她送来一包马肉,算是救了这娘儿俩的性命了。
李开不知道自己除了能多杀几个清兵还能多做些什么事情。
屠杀的第五天,天终于放晴了。只是满地的泥水和着血水的颜色怵目惊心。一些新死的百姓被清兵的马蹄践踏过,脑浆迸裂。成堆的尸体手足相枕,填满了整个巷子。那些尸体并无人收拾,被太阳晒了一天后便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恶臭。
清兵仍在城中扫荡着,找寻着一切有价值的事物。比如说金银,比如说美貌的妇人。大火连天地烧着,日头当空照,吸收着扬州城一草一木的养分。池塘中刚刚漫起来的水再次地浅了下去,只是这次池塘中水的颜色十分的复杂,近观似碧赭,可远远看去恰如霞映澄塘。
他只有一个人,但是扬州城内几乎每一刻都有屠杀在发生。他救得了东家,却救不了西家。看着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在眼前消失,自己却无能为力,李开才明白他师父曾经和他说过的话。活在这世上未必是幸运的,活着的人往往是要比死人承受更多的痛苦的。
“李开。”
听到那个声音,他心里一颤,“怎么又是她?”可眼前分明是沙媺的笑脸。
“萧兄呢?”李开有些迷茫,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张口就问出了这句话。
“嗐,你怎么知道我和他在一起?我以为你见不到我会着急所以找你来了。”
“噢……那萧兄怎么不和你一起?”李开说出这句话后就后悔了,他想抽自己,怎么现在和沙媺说话反反复复都不离萧伯梁呢!
“李开,你怎么了?”沙媺好气又好笑,“我们快走吧,我来时看到一队清兵往东面去了,肯定又要干什么勾当,我们要去阻止他们!”沙媺不及李开应声,拖着李开便向城东跑去。
城东许多百姓见清兵如狼似虎般扫荡着整个扬州城,心悸之下都藏入地窖中想要保全性命。谁知道那些多铎身后的贪生怕死之徒早就将“城东多地窖”一说告知了多铎。多铎丝毫不手软,立刻就有一队镶白旗兵士奉命前往城东去“剿灭”了。
等沙媺和李开赶到时,屠杀在那镶白旗头目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们杀人的手法如此娴熟,就像碾死一只只蚂蚁般。血从屋里一直流到屋外的地里。天已经很黑了,屋里燃起了火把,只见那些士兵戒备得很严密,举着火把注视着屋外的一举一动,那个屋内的红衣头目必定是个厉害的角色。沙媺和李开绕到屋后窜了进去,趁其不备杀死了几个背对着他们的清兵,兵刃响动间,屋内的人早已有了知觉,几十个清兵将他们的围到中间,渐渐缩小包围圈。
“凤舞九天。”李开在沙媺耳边轻声道。
沙媺会意,两柄长剑倒转,飞足踢向身边的一名清兵。那清兵举刀格挡,沙媺却只是借力腾空而起,剑锋早就在最内层的清兵后颈处划过,最内层的几个清兵倒下,李开又趁乱将外一层的清兵踢飞数人。
那红衣头目阴沉着脸说了个“好”字,站在一边拿着酒壶喝酒。沙媺看清了那人的脸后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她只觉得那张脸的每一个部位都在扭曲着冷笑,还有那双森然如寒潭般的眼,像是荒野中的毒蛇。红衣头目发现沙媺在注视着他,脸上的寒意愈发地浓重起来。
沙媺手上的两柄剑“呛啷”落地,李开心中不知为什么沙媺忽然没有了战斗力,只好独自抵挡那个包围圈。
包围圈外还有二十几个清兵在夹攻着李开,沙媺像是中了蛊毒般向着那红衣头目走去。
李开不由分心用余光注意着沙媺的处境。
“噗——”地一声,那红衣头目向他的刀上吐了一口酒,衣袖甩过刀上竟然燃起了一排火焰。
沙媺惊呼了一声,李开大呼道“小心”不知为何能一下子逼退数十人。他冲到了沙媺面前将她的头按入怀里,他觉得自己瞳孔火辣辣地疼,他注视着那些火苗,恍若那些火苗就是在他眼睛中燃烧。
“媺儿,我看不见了,你不要往那个红衣男子那看,快一个人冲出去吧。”李开的声音虽然轻柔,但在沙媺听来无异是个晴天霹雳。
李开静下心来听着那些清兵盔甲碰撞的声音,挥剑处又将他们斩杀了大半。
看着李开眼角流下的血,沙媺悲痛交加,她看着那个兀自狞笑不已的红衣头目提着他那把恢复平常的刀向她逼近,急忙从刀嚢中摸出一把子母刀。那红衣头目哪料到失去兵刃的小姑娘会突出奇兵,不及用刀去磕便被子母刀深深钉进太阳穴。其余清兵见头目被杀死纷纷作鸟兽散。
李开还剑入鞘,笑道:“媺儿武功又长进了呢!”
“你……”沙媺痛哭失声,“你干嘛这样!”
“怎样了?”李开仍然是笑,努了努嘴道,“快给他们松绑啊!”
沙媺见墙角还有几个百姓抖抖索索的,显然是惊魂未定。忙给他们松了绑。
“媺儿,你把门口那红衣头目乘的那匹马杀了可好?他们肯定好久没有吃东西了……还有上次我们救的那对母女,还在那矮墙边的井里,快两天了……也烤些马肉给她们送去!”
沙媺“啊!”了一声,拼命捶打着李开的肩,“你傻子么?能想想你自己么?”沙媺抬头看李开的眼,却是再也不见他往日的神采,“疼不疼?你疼不疼?”
“不要哭嘛,媺儿……我都说了要护你周全,现在看不见了,只能快些把你送到萧兄身边了……”李开有些发窘。
“不,我不走。”沙媺走出屋子,却下不了手去杀马。
“你们得快走,那些清兵去了以后肯定会再来。现在你们要保命只能找一个堆满尸体的巷子藏在那里不要发出声音,或许可以躲过清兵的追杀。”李开摸到一堵墙壁,靠在上面向着那些惶惶不安的百姓说道。
那些百姓如闻纶音,忙扶老携幼地跑开各自找李开说的那种巷子了。
当沙媺再次走进这所小屋时,李开知道她是去狠狠地哭过一场了。
“媺儿,我要去大明寺,你骑上马去找萧兄吧。”李开说道,“清兵看样子马上要撤出城去了,你和萧兄……找个没有战乱的地方……”
“你去大明寺做什么?”沙媺拭着眼泪,声音里掩不住一丝哭腔。
“扬州城中尸体都堆积如山了,这么大热的天岂不是要腐烂掉?我去请大师父们来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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